夜里,飞机准时降落机场,淅沥小雨簌簌落下,层层冲刷洗礼过透明的玻璃窗。
是许恒瑞开车来机场接的苏时意。
“苏小姐,殷总临时有一场紧急会议,让我先送您回去。”
苏时意盯着窗外的雨幕,终于回过神:“好。”
她的心都是乱的,各种念头充盈在脑海里,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殷延。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
怎么就会是他呢?
脑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闪过,车内一片安静,苏时意在后排忽然出声。
“许助理,之前我找到李欣慧的事,和殷延有关系吗?”
许恒瑞正开着车,没想到苏时意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一时间卡了壳。
车内短暂沉默的那几秒,苏时意就知道了答案。
是他,都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他什么时候回来?”
许恒瑞连忙答:“殷总应该很快了。”
殷延的家在一栋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楼层很高,装修风格和他在北城的时候所差无几。
应该是他很多年前就住在了这里。
苏时意换了鞋,在客厅里看了一圈。
房子里有很多十一的东西,墙上还挂着十一每年过生日拍的照片,大概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的色彩。
她当时以为,那个小男孩就是瞎子。
而殷延只是无法区分颜色,所以她从没过多联想过。
而且,在苏时意的潜意识里,她一直都觉得,她和殷延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白熙,他们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以苏时意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原来相遇得这样早。
原来,早在她尚未成熟时,他们的命运里就早就埋下了这样的羁绊。
像是某种奇异的直觉,苏时意走进他的书房。
书架摆放的井然有序,偌大的书桌上空空荡荡,下面还有两个抽屉。
她鬼使神差地拉开一个抽屉,就看见抽屉里,放着一个黑色笔记本。
苏时意指尖发颤,拿起那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一张被剪裁过后的北城地图,是专为盲人设计的,摸上去凹凸不平。大概是因为被人摩挲过了太多遍,上面的字迹隐隐都有些被磨平了。
能感受得到,他辨认得很辛苦,很艰难。
笔记本的第二页,密密麻麻地画出了无数条他们可能走过的路线,以警察局为终点,倒推着寻找有可能的起点。
不知道他曾经多少次试图找到相遇的那个地方。
多少次试图找到她。
难怪。
猛然间,苏时意忽然又想起,那次在福利院的水库外,殷延就站在那里。
他转过头看她的那一眼里,很深很沉。
她那时尚且读不懂的情绪,此刻终于破开云雾,清晰明了。
十一,她遇到殷延的那天,是深秋。
好像...就是十一月。
所以他养十一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们短暂在一起相处的那天里,她随口说过的那个愿望。
她小时候不曾完成的心愿,他在还未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替她完成。
而且,早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她了。
在她和殷家与白熙之间,他从未犹疑过。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是两行新的字迹,苍劲有力。
她不记得我了。
我会让她永远记住我。
泪水骤然从眼角滑落,砸落在那行字迹上。
苏时意已经彻底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遵从着那阵冲动下楼,想要去找殷延。
她等不及了,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问他,好多事想要和他确认。
就在苏时意打开门,准备去找殷延时,门外的电梯门就发出叮的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男人颀长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
看见苏时意出来,殷延的神情也愣了一下。
“怎么出来了?”
“殷延.....”
苏时意怔怔地看着他,面前的面容与记忆中那模糊的半张脸慢慢重叠。
是了,就是他啊。
她以前甚至还想过,她总觉得看殷延这么眼熟,会不会是因为殷子墨的缘故。
原来不是的。
她曾经见过的那个人,就是殷延。
她好笨,居然这么久都没认出他。
苏时意的声音透着哽咽,慢慢看着他出声:“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醉酒之后无数次问过的话,这次却是用肯定的语气问出来的。
殷延的视线下移,就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眸色晦暗不清。
空气里静默半晌后,终于,殷延开了口。
这一次,他却不再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嗯。”
殷延垂眸看着她,镜片后幽深的眸里,藏匿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很多的话,无需再说。
他坠于黑暗迷惘时,是她牵起他的手。
那年,他得救之后,第一时间被转进了医院里治疗眼睛。
长达一年的治疗,他才得以重见光明。
出院之后,试图去回忆起全部的细节,找到当时他遇到苏时意的那个地方,然后找到她。
他从警局出发,一点点摸索着原路返回,失败了无数次,尝试了无数次。
殷延不仅不知道她叫什么,甚至也从没见过她的模样。连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偶然救了他,他都一概不知。
而且,他迷失在了路上。
太阳的强光照射下来,刺得他不适地眯起眼,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只觉得陌生,也始终找不到,他重获新生的那天,救了他的人究竟是谁。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为了报仇接近他,而他,因为儿时的羁绊,停住脚步回头。
苏时意的眼泪落得更凶:“所以你的眼睛以前...”
他低声答:“刚受伤的时候,短暂失明过一阵子。”
“所以..所以你.....”
苏时意红唇张合,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句。
她从震撼里久久无法回神,紧接着,就听见他低声说。
“找你很久了。”
一切都有了肯定的答案。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咸湿一片。
原来,他真的找了她很久了。
说完这句,殷延便低头吻了上来。
男人身上沾了雨水的凉意,丝丝缕缕顺着肌肤相贴处传递过来,混合着沉郁好闻的气息,将她酸胀的心缠绕包裹。
殷延的掌心捧着她的脸,侧着头,先是含着她的唇瓣,然后循序渐进地深.入逼近。
他亲吻着她的唇,似是又觉得不够,将她眼尾的泪水轻轻吻掉,抚平她涌动的心绪后,又转而轻咬上她的锁骨,耳垂,咬痕深浅不一。
最敏感的神经骤然被男人的动作撩拨,掀起一阵深入骨髓的痒意。
他的动作从温柔的蜻蜓点水,变得越发地强势,气息和心跳也逐步紊乱起来。
积攒多年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苏时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殷延抱进房间里的,耳边只剩凌乱的,无法克制的低沉喘息。
窗外的暴雨尚未停歇,殷延的手慢慢划上她的掌心,指缝张开,十指将缝隙尽数填满。
“怕吗?”
所有在心口涨满的情绪,将名为理智的牢笼冲破,她咬着唇,颤颤地摇头,主动伸出手去抱他,用动作回答他。
冷空气短暂接触肌肤,还没等她感受到凉意,就已经被一片炽热取代。
男人覆着薄茧,略微粗糙的掌心轻抚过她的后颈,哑着嗓音低哄道:“眼镜帮我摘下来。”
苏时意的大脑早就做不得思考,只能跟随着他的话做出反应。
帮他摘下眼镜之后,那双幽暗深邃的漆眸便不加任何掩饰地暴露在她在面前,与她的视线相撞,交织。
原来,当年的他,那块白布后的眼睛,她早已经见到了无数次。
苏时意声音哽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也不迟。”
殷延只觉得,时机刚好。
他对她生出过太多卑劣的心思,为她设下的,以爱为名的陷阱。
她永远也不会知晓。
心跳共振,灵魂共鸣。
是他等了很多年的这一刻。
而她,是他找了很多年的人。
一切都刚刚好。
深灰色的大床上,衣衫半解,白衬衫和衣裙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外面天空中的雷电一闪而过,短暂照亮屋内的场景。
迷蒙的视线里,苏时意看见汗珠顺着他冷白的肌肤滑落,青色凸起的血管,紧实的肌肉线条。
还有他眼底最深的那抹欲.色。
白天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在此刻尽数消失不见。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放浪形骸,她咬着唇克制,他便想方设法逼着她出声。
这一瞬间的光明,也让苏时意得以看清,他是怎样因她而失控的。
刹那间的失神,便引来一记灵魂深处的巨颤。
她的身子止不住蜷缩起,弓起腰靠近他,眼尾被逼出泪花,那颗红痣在此刻晕染得更加嫣红,指尖也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红痕。
苏时意不受控制地攥紧他的胳膊,声线发抖:“殷..殷延.....”
“嗯,我在。”
苏时意无比确信,殷延知道此刻她叫他是什么意思。
可他即便是明白,却又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只会一声声哄着她,接受着他一步步逼退底线。
“宝贝。”
那两个字不停在她脆弱的心尖上来回碾磨,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融化。
“时意。”
“宝贝。”
“想要你。”
他低低喘息着,一声又一声,窗外雨声淅沥,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包裹在耳畔,叫得苏时意早已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为只要开口,便会被他的唇舌堵住,那点欲拒还迎的抗拒也被尽数拆吃入腹。
听着他一遍遍俯在她耳边,说想要她,她的手指插.入他的柔软的发丝间,扬起细白的脖颈,任由意识与他一同放肆沉沦,遵循着他说出的任何指令。
他不想要权势名利,也不需要旁人珍视的血缘亲情。
他只想要你。
窗外暴雨停歇,屋内暧昧交织的气息久久不散,在空气中隐隐浮动着。
这一晚,他们倚偎着彼此,说了很多的话。
他孤寂许久的心,被某种情绪充盈着,填得很满很涨。
“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你不住在白家吗?”
苏时意的长发有些潮湿地粘在锁骨上,他抬起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拂开。
“十三岁的时候就搬出来了。”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个人生活了吗?”
“嗯。”
那时候殷延有了dú • lì生活的能力,就已经搬离了白家。
他养了十一,一人一狗,住在这栋百平米的公寓里。
一个人孤身异乡,没有亲人,只有他自己。
逢年过节,殷延也不经常回去白家。
大学还没毕业时,他就已经自己创立了公司,所有的课余时间里,他基本都泡在公司里,用那双分不清颜色的眼睛,艰难辨认着电脑上的股市图。
还是孩子的年纪,别人都有父母的关爱长大,唯独他,只能背负着那个冰冷的继承人身份,无法分辨色彩的眼睛。
苏时意心口一酸,甚至不敢再去深想。
她忍着眼眶里的那阵酸意,将脸埋进他的胸口,闷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她从他怀里坐起来一些,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怎么认出来的?”
“味道。”
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苏时意惊讶得红唇微张,眼睛也睁得圆圆的。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掌心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流连,嗓音染着笑。
“怎么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