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年幼时读圣贤传记,书上说,古往今来的这些圣贤,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即使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完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他们仍然会为了其中一些瑕疵过分苛责自己。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所以圣贤都很难快乐。
易淮从前不信,怎么会有人心思百转愁肠百结,反将自己困进了狭小囚笼?
他如今信了。
因为他亲眼看见了。
沈明泽,沈相。
易淮想,他何其有幸,能够追随着这人的身影,一窥圣贤风采。
“易淮兄,你怎么了?”宋笙不明所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易淮沉默不语。
还不到时候,如果走漏了风声,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丞相大人不仅会有危险,他之前的努力也会功亏一篑。
宋笙习惯了他的好友神秘兮兮的样子,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易淮兄,你还不知道吧,沈明泽似乎身患痼疾,感觉还挺严重的。我那天亲眼所见,他本来好好的说着话,突然就吐血了。”
“你说什么?”易淮脸色一白,“你说沈相怎么了?”
“易淮兄,你到底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啊。不过那天沈相的脸色比你此刻的更差,当时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命不久矣的样子。诶,怎么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宋笙说着说着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没事。”易淮摆摆手,疲惫瘫靠在椅子上。
那人竟从头到尾拖着一副病体在为天下人筹谋的么?
易淮啊易淮,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想起那日大殿中央,他看着那人被压在刑具上,苍白嘴唇紧抿,冷汗打湿鬓角……
那时他不以为意,掺了这么多水分的廷杖,至多只会受些痛楚,出不了什么事。
如今想起来方觉痛彻心扉。
……这场刑罚,是否给他的身体雪上加霜了呢?
易淮痛苦地闭上眼,都怪他,都怪他!
怪他冲动,怪他思虑不周,怪他意气用事……
分明是他的错,他却让这么好的人替他受过……
宋笙细心地将他杯中微凉的水倒掉,换上一杯温热的。
“易淮兄,喝点水缓一下吧,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易淮有些无力地接过杯子,摇摇头,仍是那句话:“我没事。”
沈明泽权倾朝野,什么样的大夫找不到,可他依然病的这样严重。
京城的大夫治不好他。
易淮将寻找神医这件事记在心底。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