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如果能听到江洗秋和梅澜的谈话,他就会知道如今让他头疼的则鸣大陆混乱局势,已经是江洗秋手下留情的结果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梅澜问,脸上的表情十分坚定。
她爱这个世界吗?爱的。
她可以为则鸣生灵付出生命,因为那人是如此热忱地爱着这个世界。
那人是天道,是神明,这个世界因他而生,因他而存。
倘若注定不能同时存在,那么牺牲的一方,绝不该是他。
江洗秋坚定地说:“此刻!”
此事宜早不宜迟,沈明泽掌控整个大陆,普天之下无敌手,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
江洗秋其实没有把握成功,可他必须要试一试。
“大人应该还没猜到这件事,只能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也许还有成功的机会。”江洗秋说。
梅澜踟蹰片刻,犹豫地说:“不告诉唐彦吗?”
“……还是不了,阿彦他藏不住话。”提及好友,江洗秋脸上流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他们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与唐彦此番在圣殿大闹一场,希尔已经知道唐彦来了圣城,定然会严加防守。
以希尔胆小如鼠的性子,恨不得将所有局势掌控在手里,不会容忍任何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因此他必定会监视唐彦。
江洗秋笑了笑,“就算现在不与唐彦说,他之后也会配合的。”
“这倒是。”梅澜亦很是认同。
唐彦比他们都要纯粹坚定,他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过。如果曾经不是大人拦着,他早已高举屠刀,先杀了所有人,然后再自杀。
所以哪怕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要知道目的是为了那个人,唐彦一定会无条件配合。
“需要我做什么?”江洗秋的计划听起来已经很完善了,他筹谋了三十年,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他一道命令,似乎没有梅澜的用武之地。
江洗秋无力地喘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
他毕竟受了重伤,那药剂再神奇,也不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复如旧。
江洗秋疲惫地坐下,微阖眼眸,思考了片刻,“梅澜,我若让你一起去杀希尔,你下得去手吗?”
“这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梅澜嗤笑一声,但她又忽然长叹,“原还想去见见大人,如今还是不了。”
她苦笑地说:“大人估计要恨死我们了。”
那估计早就恨死他了。
江洗秋坐在窗棂的阴影里,半张脸晦暗不明。
他于三十年前在各处势力缓慢而持续地种下一颗颗钉子。
三十年来没有下达过任何指令,由他们越埋越深,越爬越高,如今已都是那些能够影响大陆局势的势力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要人物。
最开始只是以防万一之下的顺手施为,后来那个想法出现之后,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这部分人手。
谁说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
倘若人们水深火热、命在旦夕,神明可否垂怜?
沈明泽若不管不顾,就由他来倾覆整个世界。
沈明泽若是忍不住救世,深渊便会扩大。
——则鸣大陆之后成为那人的桎梏,不如毁去。
江洗秋将所有的计划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于是他自魔法戒指中拿出水晶令牌,没有犹豫地捏碎。
晶莹的碎片还未落地,便如雪花消融般消失在了夕阳的余晖中。
与此同时,许多人腰间佩戴的玉佩发出细微的震动,除了玉佩的主人,没有人注意到。
这些人如同一架巨大机器里的螺丝钉,随着他们的行动,悄无声息间,一场风暴已然席卷了整片大陆。
“江洗秋,”水晶球上的影像虚幻模糊,看不出梅澜眼神里的脆弱。
向来傲雪凌霜、无畏无惧的女子少见地流露出了几分茫然无助,她说:“大人一定不会愿意我们这么做的,他要是知道了……”
那该有多难受?他说不定会自责,说不定会痛苦很久很久。
江洗秋目光几经变化,最终化为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明泽如果是用踩着白骨的方式活下去,想来余生都将愧疚难安。
但是,至少他活着。
能跑能跳,有温热呼吸,会喜会怒——生机勃勃地活着。
“也许会难过一段时间吧,反正,活着就好。”江洗秋怅然地望向远方,从前沈明泽安慰他们的时候大道理一套接一套,只希望那人自己也能做到。
神明的生命浩渺无垠,他会遇到更精彩更值得守护的世界,会拥有更虔诚更符合他心意的信徒,会经历更特别更想要铭记的事情……
他们何其渺小,如何能误这人一生?
会痛苦也没关系,江洗秋要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