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璋贪墨的案子实在很好查,三堂会审,证据确凿,他就算长了八张嘴都解释不清,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大拨官员也纷纷跟着落马,大多是先帝在时的老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摘了乌纱帽。
案子很快就判了下来,没到一个月,陆府就被查抄了,雪花银足有几十箱,尽数充入国库,原本到了年底,户部还在发愁怎么过这个年,为了来年的预支,六部之间争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如今抄出了近百万两银子,于户部而言,简直是久旱逢甘霖,恨不得放一挂鞭炮庆祝。
至于陆太师欺君罔上,这案子连查都不用查,刑部与大理寺等人亲眼看过遗诏,上面黄绢黑字清清楚楚地写了,今上登基后,不可立花氏女花妩为皇后,当初陆太师以为遗诏被毁,趁着天子又生病失忆,故而上书进言,假传遗诏,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这欺君之罪是板上钉钉了。
但他到底是三朝元老,先帝亲封的太师,周璟顾念君臣之情,只判了他流放,脚程快一点,兴许还能遇到花家的人,至于陆青璋,于年二十九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对不少人来说,这个年过得很不错,尤其是花妩,她的心情一直很愉悦,年三十那一日,饭都多吃了一碗,撑得走不动路。
到了下午时候,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坠落,她命人把帘子打起来,殿内烧了地龙,暖呼呼的,赏雪是最好不过了。
虽然下雪,但是天色并不阴沉,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昏黄,从轩窗看出去,天上的云层堆积着,无数的雪花如羽毛一般飘下,有些许落在窗棂上,洁白晶莹,绒绒可爱。
庭中立着两株柿子树,上面还挂着红彤彤的柿子,披着洁白的霜雪,像一盏盏小灯笼似的,十分喜庆,花妩有些馋了,命人去搬梯子来,她想亲自去摘。
绿珠顿时急了,劝道:“主子,这实在太危险了,还是让别人上去吧?让奴婢去,如何?”
花妩不愿意,眨了眨眼,振振有词道:“自己摘的才最好吃。”
绿珠算是看出来了,她哪里想吃冻柿子?她就是想玩儿。
宫人把梯子搬过来了,架在柿树上,绿珠拦不住花妩,正急得火烧眉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见廊下有人过来了,身姿挺拔修长,披着深色大氅,上面还沾了零星的雪,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手中还拿了几枝梅花,周璟走得大步流星,一个小内侍举着伞跟在后面,险些追不上。
绿珠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其他的宫人也纷纷跪下去,周璟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看了看柿树上的木梯,又看向花妩,疑惑道:“这是在做什么?”
花妩若无其事道:“摘柿子啊,现在还不摘,过几日就该掉下来了,多浪费。”
见她避重就轻,绿珠急了,壮起胆子解释道:“皇上,娘娘她想要自己上去摘,可这树太高了,实在危险,奴婢怎么都劝不住。”
花妩立即轻瞪她一眼,绿珠缩了缩脖子,假装没看见,花妩听见周璟问道:“想吃冻柿子?”
花妩轻轻嗯了一声,便见他将手中的梅花递过来,道:“拿着。”
那梅花想是刚刚摘下来不久,殷红的花瓣上还堆着晶莹的雪,十分漂亮,花妩伸手碰了碰,有些冰,耳边忽然听得一阵惊呼,她抬头一看,却见周璟不知何时已脱去了大氅,爬上了木梯。
他身姿挺拔,穿着深色的燕服,动作并不慢,三两下就爬到了最高处,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在他的发上,肩头,袖子。
花妩仰起头看他,周璟微微向前倾身,握住了一个柿子,低头望过来,对上花妩的目光,道:“摘这个?”
这情形似曾相识,花妩蓦地想起来,那一次在万佛寺中,他也是如现在这般,爬到树上去替她摘桃子。
这情景与记忆中的画面竟然奇异地重合了,花妩慢慢地笑起来,她模样生得好看,一双明亮的杏核眼,笑起来时眼尾微弯,眼波柔亮,容貌秾丽,仿佛工笔水墨画一般氤氲染开,漂亮得惊人。
她点点头:“好。”
周璟怔了一下,才回过神,移开视线,又摘了几个柿子,这才下来,早有宫人捧了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盘来接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