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下旬,樊苓把南港的一切事宜都打点好,买好了票回京市。
也就是同一天,宋梨因翻到楚弥发了一条新动态,是张在机场的照片,她看见下面有孟江南的回复。
她蓦地想起宋仁庆那句话———
“省委一把手的儿子,人将来得多前途无量,却因为你背上一条人命官司。”
所以那天在许家,他们早为他安排好后路了。
宋梨因也是知道的,却还是厚着脸皮去求他能不能一起走。她记得他沉默很久,记得他咬她唇瓣时有多有力,也记得他几乎是用唇语留下了一句“过开心点”。
家里积攒已久的沉默变成一句句无奈的道理。
离婚合同里各种财产分割已经让樊苓焦头烂额,尤其是看见宋梨因的行李还没收拾的时候,她没了耐心等小孩自己想开。
“你现在是要和我闹什么?不上学了吗?”樊苓坐在她床前,硬生生把她捂着耳朵的被子挪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假期做家教?你看个牙医也没花过我们的钱,我不知道你想跟我们划清界限吗?”
“可是宋梨因,你太年轻太幼稚太理想主义!你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是普通家庭几个月的开销,享受着我给你创造的条件,现在又觉得不公平了?”
“勇敢一点,不要意气用事,你是个大孩子了。既然处理不了,那就听妈妈的安排,我不会害你的。”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弥补这几年。”
她终于承认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
“我不够勇敢吗?”宋梨因低着睫须臾,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我还能怎么做才是您眼中的最好?”
樊苓对上她通红朦胧的眸子,一时语塞。
还需要她怎么做才是最好?她16岁遭遇堂哥猥.亵时够勇敢了,遇到好友被同学欺凌时也够勇敢了。
她从来没有退缩过,可是她得到什么了?生活太不讲道理,对她连基本的公平都没有。
再敲开“从前从前”那扇门时,是去上大学的告别。
好像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但宋梨因十多年来宁折不弯的傲骨仿佛被一点点敲碎。
轰动一时的新闻自然也传到了玫姨这,讯息飞快传递的世界,很多东西都藏不住。
她没刻意提起,只是还像平常那样端来一杯自己榨的果汁:“要上大学了,恭喜我们的大学生啊!”
宋梨因躺到沙发上,淡声:“玫姨,我来要我的成年礼物。”
“……”
玫姨起初还想了片刻,后来才找到那张保管好的图纸。
正想着纹哪个位置合适时,就看见小姑娘已经撩起了裙子,露出雪白的大腿:“正好把这个烟疤遮了。”
文身笔在那块白嫩肌肤上移动时,针嘴也密密麻麻地扎下。为求好看,玫姨还给那只蝴蝶上了色。
等收好手柄架和压舌板,给她消过毒,宋梨因埋在抱枕里的脸才露出来一点点。
她声音低低的,有点乖,闷在手臂里:“看你长这么温柔,不知道你平时下手都这么痛的。”
玫姨刚要笑着说她几句,又听见少女细细的啜泣声,人半埋在沙发里小声地哭:“好痛……怎么这么痛。”
“别是对纹身颜料过敏吧。”玫姨煞有其事地掰正她腿去看,但那上面并没有什么其他怪异现象产生。
宋梨因咬着手背断断续续地哭,眼泪浸湿了枕巾。
几声雷响,暴雨如注,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风吹弯了树梢。
到底是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到现在的女孩,玫姨满眼都是心疼,把她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来,轻轻拍着:“忍忍吧,久了就不痛了。”
……
电视机里放着婆婆妈妈的家常剧情,外面雷声渐小。
手机上的樊苓给她发来消息,说银行这边的事快处理完了,马上来接她去机场。
“雨停了吗?”
“快停了。”玫姨看她手机一直在响,猜到是有人催,“你在这拿把伞走,免得中途又下大了。”
出了院门,外面暴雨变小变缠绵。
宋梨因撑着伞带上门,瞧见缩在墙角根那有只瑟瑟发抖的白毛猫。异瞳的两只眼睛,毛发被淋湿,颤央央地看着她。
“给你撑伞,你还是冷,我也会淋湿。”宋梨因站在原地没动,长睫覆下,“何况走一段路,就不顺路了。”
雨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在下,越下越大,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人感觉窒息。
这年的盛夏才刚来,却似乎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