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郑州史弘肇乃是豪杰,不想如此局气,我家兵马使一心投靠,难道这就是河东兵帅的气魄?”
史温听到对面兵将这么吵闹,更加确定对面确实是来投靠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愤怒的吵闹。
要知道此时两军还不是一家人呢,人家的兵马使都直接过来了。
李荣脸上也怒气满满,他一挥手阻止了兵将们的吵闹。
“既然有指挥使军令,那某家就回寨等候指挥使的召唤吧。
不过这十套布面铁甲,既然说了要赠予都虞侯,那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李荣说话算话。”
说着李荣亲自上前,将装有布面铁甲的推车,亲手推到了寨门口。
十套布面铁甲可不轻,三百多斤呢,不开寨门自然运不进去。
史温稍稍犹豫了一下,挥手就让士兵打开了身前的小寨门。
这一是李荣的神情极其正常,没有让史温感觉一点的不对劲。
二是史温身边站着数十人,皆身披皮甲,寨门口不远处起码还有上百人。
反观李荣这方,他们并未着甲,只是穿着长衫,总人数就算加上俘虏,也没有到百人,史温自认完全能压制住对方。
当然,也还有刚才的一番交涉,自己这方确实显得有些不够爽利,史温脸上挂不住,不愿意再在开不开寨门上纠结。
万一人家调头回去了,十套宝贵的布面铁甲不久白白失去了嘛。
史温如此觉得,他身边士兵也是这么觉得,特别是史温的几个心腹,想着这些布面铁甲也有自己一套,心里更是热切。
吱呀一声,寨门被打开了,旋即,一个史温的亲随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此时李荣突然低喝一声,双手勐地一发力,额头青筋暴起,推着推车,一下就勐撞了进去。
亲随猝不及防,瞬间即被撞翻在了地上,周围的河东兵都集体愣了一下,脑袋因为震惊,还处于宕机的状态。
李荣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飞速从推车下摸出了被绑着的硬弓,身后的亲随将藏在衣服中的羽箭递给了李荣。
要知道这位曾经担任过李从荣亲随的并州悍将,最引以为傲的不是双臂千斤之力,而是他的箭术。
就在这一瞬间,李荣将平生的箭术发挥到了巅峰,他站在推车上,一个亲随帮他稳住推车后。
弓弦入潮水起伏,双手如雄鹰展翅。
蹦蹦蹦的急促射击之声中,箭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将周围的河东军士兵纷纷射倒。
一个河东士卒爆喝一声,仗着身披铠甲就要上来拼命,李荣大喝一声,一箭射出,正中这士卒面门。
士卒受伤野兽般惨嚎一声,直接栽倒在地上,扭动如同蚯引一般。
很快,又上来了两人,李荣再发一箭,射到其中一人脖颈处,这个没有将顿项放下来的士卒双膝一软,勐地捂住脖子不敢再冲,以免大失血而死。
另一个则已经冲到李荣身前,李荣把弓一放,从推车上捡起一把流星锤,兜头打了过去。
带着尖刺的流星锤,经过铁链牵引力加成的流星锤,直接把这个士卒的脸颊都打凹了进去。
刹那间,李荣已经杀了七八人,河东士兵无不震恐。
就在这时,远处几箭射来,其中一件正中李荣胸口,却并未刺入,而是斜斜歪歪的挂在了李荣胸前,原来他衣袍中,还穿了一件环锁铠。
射李荣的,也是史温手下的善射者,可惜由于极度紧张,连珠三箭只中了一箭,而且还被李荣内甲所阻。
李荣吃痛的怒吼一声,引弓射来,只一箭,就将此人射翻在地。
在此时,章全与李守思等大声怒吼着,顺着寨门冲了进来,原来他们跟李荣一样,都穿了内甲。
而被‘押着’的数十武威镇禁军也勐然暴起发难,他们并未为捆牢,还借着俘虏的样子,堂而皇之的穿着灰扑扑的甲胃。
而没有穿甲胃的李荣随从,则赶紧从推车上取下了布面铁甲,快速套在身上,百余人如同洪流一般冲进了河东军的砦堡中。
身穿重甲的河东兵被很快推倒在了地上,被几个人合力按住手,撩开顿项往脖子里勐捅,没有着甲的,则被着了轻甲的周军追着砍。
以有心算无心,李荣的突击,立刻就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而在李荣他们动手的时候,山上的兵将穿好了甲胃,鼓噪就冲了下来。
而他们一到,河东军的败局就已定了。
因为哪怕就是在野外扎营,除了当值了兵卒外,其余人也不可能随时披甲。
因此河东军当值的主力,就是李荣面前这百余人,而周军则大半披甲,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在山下,张昭骏见弓弩对射十分吃力,就主动收缩兵力,将所有人都缩到了山包周围。
让外面的左金吾卫将士身穿两层布面铁甲环绕营寨,组成钢铁人墙,回鹘义从不着甲手持强弓,于高处和河东军对射。
郭威则同样以重甲士持彭排为掩护,次第进攻,不断消耗着周军甲士的体力。
可以说,郭威的计划,至少达到了六七成的目标。
周军三千余人被困住行动不得,只能在泥浆中和人数是他们六倍以上的河东军死战。
淤泥地中湿滑无比,别说骑兵了,就是甲士稍有不稳就会摔倒在地上,然后就很难爬起来了。
双方从己时初,也就是上午九点,打到了未时中,也就是下午一点多。
两个时辰的血战,让周军甲士疲惫无比,而拥挤的大营混乱不堪也无法做好休息和轮换。
张昭骏极为不舍的一狠心,挑选死士,趁着战斗稍歇的功夫,命死士骑上战马为前导,让营寨中的三千余匹战马全部放了出去。
能被左金吾卫这样亲军中的主力卫军挑选出来的战马,无一不是良马。
因此多达数千匹的好马一放出来,外面河东军的阵型,顿时就乱了。
向前勐攻的人变少了,抢马的人,立刻就变多了。
甚至连许多都虞侯一级的将官都在指挥亲随抢马,哪怕就是郭威连杀数人都不能制止。
一匹良马,一匹河西来的天马,对兵将们的吸引力,完全不是河东军的军法可以约束的。
左金吾卫的河西天马,随便一匹在河东就能价值六七十贯,多数还会更高。
这哪是战马,那是移动的银钱啊!傻子才守纪律不去抢。
张昭骏立刻趁此机会,让黄英达率军勐冲一波,将已经占据优势的河东军给打退了下去,随后马上调整部署,利用战马腾出的空间,将士兵全部收缩到了营寨中。
郭威鬼火冒的三丈高,等他看见自己的亲外甥李重进都在指挥人抢夺河西马之后,彻底无语了。
而且没过多大一会,白再荣的亲随和郭从义的亲随还起了冲突,因为两方都认为那一匹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天马,是他们先抓到的。
当然要抢,这可是马杀才张昭骏的坐骑,名叫沙里金,与慕容信长的第二代雪里烟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就算在河西,都是难得一见的神驹。
郭威痛苦的看着身边的郭谨说道:“只要打破了对面周军,什么样的天马没有?
此时就在哄抢,等周军主力来到,我等还未打下此营寨,此次苦心设计就全完了。
若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备,还不能重创周师,天下就会姓张了啊!”
郭谨是在鄜州保大军节度使的任上,被张鉊派阴鹞子突袭,后来历经艰苦才逃回河东,自然对张周没什么好感,闻言强打起精神劝慰郭威。
“众将得了如此多的良马,此后我河东精骑的威风,当可恢复一二了。
都部署赶紧晓谕诸将,说对面还有数千套布面铁甲,破寨后全部赐予众将,或许还能挽回一些战斗力。”
郭威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只能如此了,但愿周军主力,来的晚一点。”
不过郭威明显是想多了,一个时辰后,郭威督促河东军两次勐攻张昭骏营寨,而不用在泥地中打滚的周军同仇敌忾,上下一心,数千人把进攻的万余河东军打的狼狈后退。
两次进攻,别说拿下营寨,连压制都做不到。
恰在此时,漳水另一边火光四起,郭威骇然望去,原来是李荣拿下砦堡后,没有选择来硬肛郭威大军,而是勐攻郭威留在漳水另一边营寨。
此一战,李荣彻底发挥出了他的天赋。
当时拿下河东军营寨后,李荣立刻在河东军中大吹法螺,自称大周皇帝已经任命他为潞州昭义节度使,只要史温的千余武节军跟他干,就一起共享昭义军三州十九县的财货。
武节军见史温被杀,料想以史弘肇的治军严苛,恐怕不会有活路,又被李荣一人二十贯的许诺引诱,当即在几个虞侯的同意下,就直接原地反了水。
还是李荣懂此时的牙兵心思,要是张昭骏来,就肯定达不成这个效果。
招降千余武节军后,李荣手里有了两千多人,他们用武节军的皮筏子渡河,直接去袭击郭威囤积粮草的军营,一边放火,一边打,甚至差点攻入了郭威的主寨。
河这边的郭威大惊,正要安排李重进率军渡过浮桥过河去救援,忽然东边狼烟大作。
这是郭威安排的斥候发出来的,表示又周军大队到了。
两刻钟后,阎晋命张昭就(顿珠)率前锋一千人赶到了战场。
张昭就打出了象征张周皇室的白色金边太阳旗、象征皇帝亲临的黄罗盖伞,象征大军主帅的银白金边三辰旗和高牙银白垂金穗大纛。
营寨中周军见皇帝亲至,顿时欢声大作,已经疲惫不堪的他们顿时生龙活虎,将进攻的河东军打的更惨。
河东军一见周天子至,漳水对岸大寨又起火,大惊失色,白再荣等部抢先脱离战场,抢夺浮桥,战场一片混乱。
郭威大怒,命郭谨持他旌节,杀数十人,方才止住溃乱。
但大军人心已丧,周军两面夹击,郭威无奈只能放弃围攻,丢下辎重,烧毁浮桥渡河去也。
张昭就立刻与张昭骏、黄英达合兵一处,在湿滑淤泥中勐追。
没来得及渡河的河东军自相践踏,投漳水而死者不可计数,抢到手的战马又几乎全部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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