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崇的逝世,确实有些不是时候。
前面说过,裴远现在实际上是个孤臣。
中原的文武,不管是河南河北还是河东的,认为裴远早在张鉊东归的时候就跟随,理所应当的是雍凉勋臣这一派的。
而实际上裴远久在朔方,又没怎么带兵打不过仗,因此雍凉勋臣这一派中,无论是元从派还是东归派或者是凉兰六谷派,都不把他当自己人。
所以导致裴远虽然跟皇帝非常亲近,但在朝堂上下,是没有根底的。
孤臣有孤臣的好处,他们往往更得皇帝的信任,也更能豁出去办事。
但也有坏处,那就是要让孤臣去做裴远现在要做的这些事时,经常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尴尬。
很多时候孤臣想把事办好,只能用狠辣的手段和借重皇帝的威势来推行,但这又会导致其他大臣的逆反心理,很难真正把事情办好。
张鉊原本是想让张希崇以他崇高的威望和与裴远良好的关系,来裴远遮挡一些风雨,做一些调和,结果他现在一走,裴远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助力。
而且在张鉊将大量权力集中于中书省的时候,外朝还能拥有相当的权力和权威,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张希崇在张鉊面前的强势。
张老夫子发起怒,硬起脖子来,就是张鉊往往也不得不退让一二。
但张希崇不在,外朝的和凝、赵莹、魏仁浦等人,没一个有这样的能力和胆量。
枢密使郭天策就更不用说,他就是张鉊的私人秘书外放,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跟张鉊叫板。
那么这样一来,为了维持内外朝的平衡,张鉊又不得不加强一下外朝的权威了,不然外朝就会成为内朝的附庸,那样对于张鉊也是没好处的。
思前想后,现在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推冯道一把,让冯道去顶张希崇的位置。
这位历史上著名的不倒翁,虽然在张鉊这一朝没有太受到重用,那也是相对而言,礼部尚书对于打着恢复周礼旗号的张鉊,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
更重要的是,冯道在此时,虽然政绩不显,但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为人不善妒,能提携贤良。
史称朝野内外,当世之士,无论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称誉。
也就是说,此时冯道,放到宋明,那就是士林领袖,所以裴远才说他身负天下文望。
把这一个这样会调和阴阳,能提携贤能的人放到宰辅的位置,是最好的办法了。
同时,张鉊还准备将中书侍郎刘涛外放,去担任冯道空缺出来的参知政事、礼部尚书一角。
刘涛是最早跟随张鉊的后晋朝廷官员,还曾甘冒风险在东京给张鉊当钉子,张鉊对他信任,甚至还要在裴远和枢密使郭天策之上。
把这样人的放出去做参知政事、礼部尚书,一能增强外朝的话语权。
二变相是在显示,刘涛的地位,尚在冯道之下,给外朝再打一针强心剂。
第三件事,则是将参知政事、兵部尚书魏仁浦调入中书省,担任刘涛留下的中书侍郎一职。
这可以再给外朝的一个信号,那就是内外朝的流动性天然存在,内朝中书省与外朝尚书、门下省、枢密院并没有成为两套班子。
第四个准备,则是将身在太原的何福进调回来,接替魏仁浦的参知政事、兵部尚书二职。
武将们也还是需要安抚的,张周的朝堂上,现在基本全是文士做宰辅,已经让很多武人不安了,这会将何福进调回来,也好安安他们的心。
这一顿操作下来,张鉊心里只感觉头晕脑胀,但这是作为帝王必须要有的手腕,而且这是还没完。
刘涛身为中书侍郎,现在突然出到外朝去担任参知政事、礼部尚书,地位明显降低,这一方面要做好刘涛的安抚工作。
二还要巧妙的向外界显示,刘涛并不是失去了皇帝宠信,反而是皇帝的绝对心腹,所以才愿意为皇帝牺牲一下。
这事不做好,那些跟红顶白的,能把本来能力就不算很强的刘涛,给弄的无法开展工作甚至心态爆炸。
其次裴远此次去东京改佛,张鉊是要给予全权,并且大幅提高政治地位和官职的。
但裴远并没有立下多少功勋,就算张鉊是皇帝,也不可能骤然就把他凭空拔高,还是要让他想办法混一点功劳。
同时冯道也一样,从不太受重用的参知政事、礼部尚书到尚书令、同中书门下事,也还是需要一点功劳来显得名正言顺。
恰好在此时,阴鹞子阴正奇从成都府发出奏疏呈了上来,张鉊担心的事情,果然在发酵。
由于入蜀时,张鉊并没有给阴鹞子全权和节钺,所以在战后的论功行赏上,他必须要先上报,不能擅自赏赐有功将士。
而将士们进了成都府以后,很多人都被灭国的大功,给刺激到脑子有些发飘。
虽然还不至于像宋军那样直接在蜀中‘打草谷’,但瞧不起蜀人,居功自傲,接受蜀中权贵豪商贿赂还等事还是频发,甚至军法处的军法虞候,已经查获几十名勒索钱财的兵卒。
张鉊想了想,这不正好是给裴远和冯道刷军功的时候到了嘛!
于是张鉊先召见刘涛予以抚慰,做通了刘涛的工作,再将魏仁浦给叫到身边伴驾,让他熟悉下中书侍郎的工作。
这其实没什么难的,因为张鉊的中书侍郎,大多数时候就是应声虫,刘涛就是这么干的,魏仁浦看起来也没什么脾气,应该能适应。
最后张鉊才将裴远和冯道召来,除了让他们作为天使去协助阴鹞子阴正奇处理事务以外,张鉊还准备让他们去川西北的松州、扶州一带。
这里大约是后世四川的松潘、黄龙、阿坝州一带。
去这里原因,是因为在湟水府已经开始准备汉化的吐蕃大族论章波密家,洮州吐蕃大姓温逋家族的引荐下。
松、扶、维三州的耸昌、迷桑,先结等吐蕃、羌人大族,准备向张鉊臣服,并奏请无上天派仁波切(上师)入三州建寺庙,使三州百姓得沐无上天的恩泽。
要是说张鉊的河西六法宗对谁的影响最大,中原汉地那只是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危机感。
可对于高原上本就分崩离析的赞普们以及当地的原始信仰,那就是切肤之痛了。
随着河西的苦行僧和仁波切不断进入青塘,配合着张鉊的巨大声望以及实力,将上述两者打的屁滚尿流。
在争夺臣属和信徒这两样最关键的资源中,张鉊几乎没派多少兵马。
除了六法宗的僧人以外,完全是靠湟水府(鄯州)、河州、洮州等地接受汉化的吐蕃、羌人大族自发行动。
他们的热情之高,现在几乎已经帮张鉊拿下来后世大半个青海和大半个川北,不得不说,这就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