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调虎离山加黑虎掏心啊!
要知道自安史之乱,特别是唐武宗灭佛之后,朝廷根本就不怎么给僧人发度牒了。
而随着朝廷控制力的减弱,很多寺庙也都没把度牒这玩意当一回事。
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大多数寺庙,除了少量僧人以外,根本就没有度牒。
于是,不过十余天,裴远就把这些有僧众三百人以上的大庙,信息全部摸透,所有没有度牒的僧人都做了登记。
之后更下令各地官府,清查所在辖区内的大小寺庙,哪怕是只有三五个僧人的,也必须要清查。
虽然裴远没有进一步宣布要将没有度牒的僧人如何,但是各大寺庙都嗅到了极其不祥的味道。
所以很快,针对官府开始清查度牒的行为,直隶、河东、河北、胶东、江淮五省的寺庙都爆发了反抗甚至武装叛乱。
原因很简单,什么样的人需要主动去当和尚?
只有两种,一种是跟寺庙有关系的,他们主动投献到寺庙,把自己田地诡寄在寺庙中假做寺田,以求少交甚至不交赋税。
另一种就是犯了事的,而且多是犯重罪者,他们或为躲避仇家,或为躲避官府,甚至就是单单为了以僧人的身份作掩护,方便四处行走,而投身佛门。
这股风气,唐末五代和北宋非常盛行,甚至到了明代都还是比较流行的掩人耳目手段,想想水浒传中,鲁智深和武松的套路,就知道了。
这特么哪是佛门,那就是土匪窝子。
历史上郭荣灭佛之前,专门组建了侍卫马步亲军以代替武力开始衰弱的代北、河东武人为主的禁军。
而在招收四方勇武之士进入侍卫马步亲军的时候,郭荣几乎是点名道姓的让这些躲藏在寺庙中的人出来投靠。
一直等到基本解除了大量寺庙所倚仗的武装,后面才开始顺利的灭佛行动。
而在张周,张鉊自己从河陇地区带来的武士已经很能打了,又还得到了上万关中汉子组成的关中义从追随。
后面虽然在中原也招募了一些亲军和禁军,但规模完全不能跟历史上的郭荣相比。
并且张鉊这里,最顶尖的武人位置,早就排的满满当当的,吸引力比起历史上的后周,也有很大的不足。
是以,这乡野间和各大寺庙中,还是隐藏了不少的穷凶极恶之徒。
这也是裴远需要调动靠近关中的河中、陕州两府巡检司兵丁和州县卫所军的原因。
因为,这是一场硬仗,不同于大兵团作战的治安战。
两个月间,五个行省,从城镇到乡间,在物理上打成了一片。
连掌握一地的巡检司巡检,这种张周基层的土霸王武官都战死了七人,可见战斗有多激烈。
当然最激烈的,还是在东京开封府,一天前,裴远乘马车去早朝,结果就在快要到达皇城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伙刺客。
他们身手非常好,分工明确,甚至还配备了伏远弩。
一伙人拖住裴远的侍卫,另外几个手持伏远弩的神射手,则早就在高楼上埋伏好了,几个呼吸间就连发六矢,全部命中马车。
不过裴远这种习惯阴别人的阴贼,自然也是十分小心。
他在马车两侧加装了钢板,身上随时穿着二十多斤,用钢丝绞成的锁子甲,随行护卫的甲士,一般都是三十人起步。
结局当然是十九名名刺客当场被格杀十三人,剩下的也带了伤,想来应该跑不远。
东京开封府,一间不起眼的院落中,一个身材高长的少年,十分轻巧的从....墙根一个非常隐蔽的狗洞钻了进来。
姿势异常的顺滑,甚至连衣袍上都没怎么粘土,可以看出,他肯定钻了很多次,非常的熟练。
“二叔,查到了,他们用的伏远弩中,果然有三把是来自河东匠作监的,在东京落脚的地点则是一家河北来的小行商,一切看起来都与淮南淮北无关。”
少年口中的二叔,赫然便是刚刚躲过刺杀的‘大奸臣’裴远。
裴远冷哼一声,“欲盖弥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整个直隶的东京、神都、郑州、归德、许昌这两京三府的黑市中,能有伏远弩这种杀头玩意的,五成是锦衣亲卫控制的,还有四成是听命于锦衣亲卫的。
他们不管如何遮蔽行踪,只要他们用了伏远弩,就逃不脱朝廷的监控。”
少年也嘿嘿一笑,“以李仁恕这个淮北贼的智商,也不会明白二叔与曹万金之间不过是在演戏,锦衣亲卫指挥使张公,更没有恨不得除掉二叔。
不过二叔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犯险了,要是您有个什么差池,咱们闻喜裴氏,那就真的要倒大霉了。”
裴远细长妖异的眼睛里,难得露出了几分温情,他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膀。
“有些事情,只能二叔去做,圣人有圣人的难处。
这次犯险,就是为了将李仁恕他们引出来,这些人在暗处,还能把慈贤法师送到层层禁卫的香积寺中去,不把他们一网打尽,圣人的亳州之行,就会凶险万分。”
说完,裴远好像有些感慨,“闻喜裴氏啊!光是在大朝,就出了宰相十七人,还出了献公(裴行俭)这样的绝世之才,到了如今,却只剩你我叔侄了。
仲溥,此间事了,某就推举你入中书省,有某家这张老脸在,圣人一定把你带在身边的。
咱们裴家能不能再出一个献公,就要看你的了。”
裴远这么感慨是有原因的,他敢如此酷烈的行事,很多事情只做了一半就停下不做,这明显是在为皇帝开道啊!
所以熟悉张皇帝性格,对政治敏感一些的,都知道裴远背后站着谁,这也是裴远没受到所有人反对的重要原因。
可是在裴远干出这些事之后,连他的父亲都害怕裴远会牵连裴氏一族,公开表示跟他断绝关系,还跑回了闻喜老家。
几十个裴家人,唯一跟在他身边的,就只剩这个堂侄子裴济裴仲溥。
裴济大喜,伏地给裴远磕了一个头,他知道这个机会,是多么的难得,多少人磕破头,跑断腿都找不到这样的路子。
直接侍奉在圣天子身侧啊!而叔父没有把这样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留给了他,确实是大恩大德。
历史上,裴济几乎是闻喜裴家最后的光辉了,武能率铁骑阵斩契丹数千首,文能安定地方,使之大治。
他也是最后一任汉家在朔方的将帅,战死于李继迁陷灵州时,在他之后,朔方再回到汉人手里,已经是朱洪武时期了。
裴远把裴济扶了起来,随后抽出短刀递给裴济。
“某自己下不得手,你来!”
十五岁的裴济猛地甩了甩头,“叔父何需如此?侄儿,也下去不去手啊!”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你自幼练武,比某知道轻重,这一刀下去一定要让外人看来很是严重,至少十几天不能理事,快点动手!”
裴远低喝一声,裴济眼泪都下来了,深呼吸三四次之后,才狠下心,一刀扎向了裴远。
血腥气猛地飘散开来,天空也泛起了鱼肚白,一个消息飞速在东京开封府疯传。
赵国公裴远遇刺,受伤严重,到现在都未曾起床,连皇宫中的太医,都赶过去了。
随着这条裴远受伤消息一起传开的,还有本就暗流下的涌动波涛。
皇帝远征漠北情况不明,监国皇后慌了手脚,受命大臣生死不知,这可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有些人不会想到,裴远掀起万丈波涛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水搅得更浑,让某些一直藏在水底蛰伏的家伙,主动或被动的露出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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