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起双脚,脱下罗袜,只见脚底起了厚厚一层茧子,现在你让她不穿鞋直接在地上走,也不会觉得硌脚了。
步行一万里之后,原本娇滴滴,有点手腕,但受限于见识和成长环境而显得粗糙,更因为没见识过,不知道天地有多大的短视,已经褪去了绝大部分。
七娘在欢乐的在小小的马车里面打起了滚,小孩子的恢复力,那是真的强。
大半个身子都踏进了阎王殿,抢救回来之后,不过几天就已经精神百倍。
郭婤儿扒开车窗的布帘子,外面是绝不同于河中的景色,她痴痴的看着不断向后而去的村落、城镇。
自从过了不度寨之后,她终于清楚,她祖先为之魂牵梦绕的祖国,是一个什么样子了。
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商业发达,田地里的农夫也能穿着规规整整,不像在河中大多数农奴常年衣不蔽体。
绝大部分的孩童,竟然都可以有学上,所有的老人,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据说即使他们这样的老弱,每天也能吃到两顿有油有盐的干饭。
他们每一家的田地,都有数百亩之多,几家人住在一起,房屋修建的好像堡垒一般,看起来比河中的伊克塔家还要好。
最让郭婤儿感叹不已的,是大周的动员能力,经历过生死之后,郭婤儿已经能看出一些门道了。
车队在陇西时,赞普的吐蕃侍卫抢了一户民家的羊和几坛酒,结果还没走出去半里路,那家的男人回来之后,立刻就策马追了上来。
一个普通的民户,家里竟然有六个能策马奔驰的丁壮,箭术还非常不错。
他们拿着精良的长梢弓,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牛皮甲,马侧还有备用的弓箭、骨朵、横刀和马枪,为首的壮汉甚至有一身铁扎甲。
稍后相助他们来的二十余人,也基本都是一个样子,这四户人,是跟被抢者住在一起的乡邻。
这在河中,就是一个伊克塔的基本配置了啊!
整整三十一骑,三套铁扎甲,九套皮甲,六十多把强弓,这样的伊克塔,据说萨曼波斯也就千人上下。
郭婤儿现在记得远远看见赞普侍卫那惨白的脸色,因为这三十一骑困住他们之后,立刻就让人骑马往四方奔驰,还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不过两刻钟,这种三十余骑为基干组织的‘伊克塔’,足足来了五十余组,也就是说两刻钟,他们就被一千五百骑兵给围住了。
再过了一刻钟,四处而来的山民铺天盖地,起码有两三千。
他们在铜锣的指挥下,前排拿着长枪刀盾,后排拿着弓箭,结阵肩并肩连环而来。
虽然其中有大量须发灰白的老者和嘴角绒毛未褪完的少年,但结成的军阵如同刀削斧劈一般方正。
步履坚定统一,喊着号子的他们,脸上看不到任何害怕,只有即将上阵杀敌的兴奋和同仇敌忾。
赞普被吓坏了,亲自出来致歉,当众将劫掠的侍卫脱下衣服鞭打,随后幸得前来护送的卫所军赶到,劝退了愤怒的民众,车队才得以通过。
这件事,给了郭婤儿极大的震撼与冲击,比白龟兹公在怛罗斯城外坑杀三万人,还要来的大。
因为她深刻认识到了,在这个她祖先生存的国度,就在这个被叫做陇西府的小地方,就能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拉出一支五千人的精锐步骑。
而在这个伟大的国度,像陇西府这样的府,起码有上百个之多。
郭婤儿现在才知道,在她的背后,站着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帝国,那个传说中能一直杀到天边尽头的桃花石唐帝国是真的。
而且如今,那个能与唐帝国相抗衡的吐蕃帝国已经准备臣服。
阿拔斯大食帝国则早已经分裂为了无数块,哈里发成了各地僭主的玩物。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帝国能与率先复兴的桃花石帝国,相提并论了!
当然,郭婤儿的见识还是稍微有点欠缺,他们和吐蕃赞普这种重要的俘虏和降人,安保怎么可能那么疏忽。
那天的一幕,完全就是演习给吐蕃赞普赤旺徐赞看的。
果然,赤旺徐赞立刻就明白,当时就直接认怂。
因为大唐已经恢复了他的实力,而吐蕃连江河日下这个词都快不配拥有了。
打不过,完全打不过!
。。。。
“长安到了!长安到了!长安到了!”不知道谁第一个喊出声,但随即,长安到了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整个车队。
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这支车队中,除了郭广义、塔里布这样的家伙以外,还有三百多精选的碎叶忠臣义士。
比如赤天,比如郭天放,比如能勉强算半个忠臣罗定忠。
光有罚不行,还得有赏,让坚持了忠义的人,感受到他们的坚持,是能得到回报的,这也很重要。
开远门下,这个昔日天竺王阿罗那顺被王玄策牵着,如同牛马一样走过的长安西门,现在已经被张周王朝修复了。
陇西郡公李寿龄今年已经满八十岁了,但耳朵不聋,眼睛不瞎,走路还能带着风。
长安这个地方,在张周建立后,李唐王室的后裔,大多回到了这里来生存,虽然都是一些遥远的支系,但人数可不少。
他们在长安城开店铺、开酒肆,做衙门小吏,甚至就是种地。
当然,他们最大的作用都是像今天这样,充当把大唐宣称与荣耀转移到大周的角色。
不得不说,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很罕见的,前朝宗室在国亡后还能毫不避讳的享受生活,且对新朝非常拥护。
最先上前的,自然是赞普赤旺徐赞,已经完成思想转变的赞普,穿着青色的襕袍,系着幞头,迈着公府步,径直走到身穿紫袍的李寿龄身前。
赞普轻轻拱手,“敢问叔祖,外孙此刻归来,迟否?”
‘哗’的一声!围着开远门的数万人,齐刷刷的惊呼出声。
无数人面面相觑,最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声浪以开远门为中心,向四方奔驰而去,无数人奔走相告。
吐蕃啊!这是和大唐相爱相杀的宿敌,贯穿整个大唐三百年,唯一能称得上大唐对手的强大敌国。
它们几乎同时崛起,然后在相爱相杀中,先后倒地。
而为吐蕃盖上最后一捧土的,正是如今张周张圣人的曾祖父张义潮。
历史上自张义潮举义后,各地大受鼓舞,于阗复国,吐谷浑脱离。
握有吐蕃最后重兵尚婢婢与论恐热,一个被张义潮吞并了逃到甘州的部众,一个被张义潮遣仆固俊杀死,传首长安。
而失去了陇右地区的重兵,逻些兵力单薄,武力不足以维持贵族们的穷奢极欲,遂引起了烽火燎原的平民大起义,几乎可以说直接埋葬了吐蕃王朝。
历史就是这样奇妙的轮回,张义潮忠于大唐,为吐蕃帝国的彻底衰落,埋上了最后一捧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