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意怀疑自己看错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拿起来。
当然拿起来前,他征求过江遂的意见:“阿遂,抽屉里的东西我能看看吗?”
“看吧。”江遂注意力没在这边,无所谓地说。
所以迟意很顺利地看完了这封信。
“致迟意。
连我自己都惊讶,生死一线时竟会记起一个女生。
她是我高中同学,交集不多。长得白,学习好,有韧性,是个很有闪光点的女生。
在我想多了解她时,因为不由己的因素耽搁了。
上一次想起她是什么时候?
前不久回家住了几天,看到书桌上那本小说,花了一宿时间看完。孔明月说有原型,是四中同级的男生,但我把认识的、有印象的对照了个遍,也没觉得有谁像。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有点羡慕吧。
这是一次。
毕业那年孔明月和比她大十几二十岁的对象分手,要死要活地让我陪她去看那部被大叔爽约的电影,说这是她以前班上同学写的小说改编的,问我还记得迟意吗。
这是一次。
好像还是大四,忘记几月,好像是一个春天。被班长骗去和敏南大学的联谊会。听说我是北央人后,说我们省的文科状元在他们中文系。我知道说的是她。看来是我的祝福起了作用,她确实高考顺利。
这又一次。
读大学时当地的室友请吃米粉,把那一碗黏糊糊的粉条夸出花。我记起曾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这算一次吧。
自己竟想起她这么多次吗?
出发时队长让给家里写封信,遗书,是怕这次任务回不来留的。
我自诩过往二十余载,并非思虑无错,但对己对友对父母,自认全心全意。
倘若这次为国捐躯,便捐了吧。
男儿千里志,吾生未有涯。
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走马灯上见她一面。
才知道,唯一遗憾,便是向自己隐瞒了对她的心动。
如有机会……算了,还是不要这机会,不耽误她了。
决定走这条路起,性命便已经交给国家。
——2021年6月JS”
迟意在那坐了好久,想到了很多事情。
九年前的,重逢后的。
米粉店、四中、博物馆。
突击队、蔷江边、国防大。
这些年,他有时看向自己,有时没注意到自己,但自己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暗恋是她心甘情愿的事情,不求回报。
直到江遂喊她,她才从回忆中抽离。
“十一,你去按一下这个灯的开关。在影视墙旁边,你站起来看到的那个就是。”江遂横跨坐在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她。
迟意背对江遂坐着,所以江遂没看出她的反常。她抬手摸了下眼角,起身去开灯。
开关按下去的瞬间,江遂头顶的灯泡亮起,同时他看到了迟意手里的那张纸。
“江遂。”迟意很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知道她有话要说,嗯了声,从折叠梯上下来,想找纸巾擦一擦手,半天没看到张纸巾,最后就着衣服上擦了一把,才过去拉她胳膊。
江遂不用看都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上面写的每一个字。
他深知一个道理,此一时彼一时。
写这封信的时候的情形,他至死都记得。那时候不知道会重逢,所以也没想过为了年少时的心动去做什么疯狂的事情。后来在突击队遇见,有意外有喜悦,更多的是感恩。
女生心思敏感,江遂在斟酌怎么解释更能让她接受。
哪只小姑娘先开了口:“是真的吗?”
迟意眉头压着,嘴角瘪着,哀怨看向他的眼神令人心疼。
江遂想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但没有,也不上思考太多,再莽撞也总比不开口强:“我以前……”
他以前觉得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而且军嫂难当,着实不想坑了别人去。
但没等他多说,迟意含着两汪泪水径自扑过来。
她早就绷不住了,借着藏在他怀里,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九年对于迟意意味着什么,她认真工作,用力生活,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没期待过再见他,也没期待过其他什么人,更没期待过他也喜欢自己,还是高中时便喜欢了。
迟意哭得十分狼狈。
前所未有的狼狈。
这一状况让江遂始料未及,意外迟意这反应。他抬手,轻拍着她哭得直发抖的后背,心里拧巴得难受。
“不管你信不信,十一,既然我做了和你在一起的决定,除非生老病死,否则永远不会分开。就算百年之后,也要葬在一起。”
迟意吸了吸鼻子,闷声说:“好。不分离。”
江遂以为把人哄好了,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怀里的姑娘倒是停了泪水,但扬起头来,说:“阿遂,我想结婚了。”
江遂抚她头发的动作一滞,浑身僵住。
迟意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愿意娶我吗?”
“……”
江遂在想,这姑娘怎么傻,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坑。
江遂扶着她的肩膀,后背弓起,尽量和她平视,想确定她此刻是否冷静,但对上迟意通红的双眼时,纵使江遂巧舌如簧,也说不出一句话:“一会再说。你先去洗洗脸。”
迟意任由江遂牵着往卫生间走。
到了盥洗台旁,江遂用热水打湿毛巾,拧干后小心翼翼给她擦脸。
她今天要去学校忙工作,化了淡妆。温热的毛巾擦过眼下,她才想起这件事情,连忙拨开他的手。
江遂动作顿了下,以为她是在生气。
迟意心里堵着情绪没有发泄出来,十分难受。她调整了半晌,轻声解释:“我包里有卸妆水,你帮我拿一下吧。”
“好。”
江遂把毛巾搁下吼出去。
迟意长舒口气,蹲在地上抱住了膝盖。
好丢脸啊。
她明明没有生气的。
她只是太开心了,为什么要哭啊。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向江遂解释这种开心,毕竟他刚刚拒绝了自己的求婚。
话说她再冲动也不能求婚啊,显得她多么恨嫁似的。
而且……六月重逢,十月确定关系。这一年还没过完,就确定未来几十年的事情,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江遂在包里找到了卸妆水,小小的一瓶,还没巴掌大。他站在卫生间门口却没进去,看着迟意佝偻着背蹲在地上的样子,拿出手机给李恩宇发消息问他求婚时都准备了什么。
他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告白是个意外,因为过于心急,发生得十分潦草。
甚至恋爱后的第一束花都是迟意买的,这让江遂内心十分挫败。
所以求婚这件事情,他想好好筹办。
哪想又被迟意抢先了。
“你怎么站这?”迟意见江遂迟迟没回来,便出来找他,谁知刚走到门口,看到他站在门边,不知道在给谁回消息。
江遂收了手机,在她脸上打量几眼,见她没再哭,冲她伸手:“过来。”
迟意拉住他的手,走过去。
江遂将她搂在怀里,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我没有不想娶你,十一,再给我点时间。”
迟意嗯了声,也承认:“我刚刚没有生气。”
“我知道。”
“我只是开心你说高中时对我心动过,喜极而泣了。”迟意仰起头咬了咬他的下巴,问他,“阿遂,你高中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江遂低头看她:“记不清了。可能是高三那年晚会吧,也可能更早。”
迟意噘嘴,竟不知道自己和他错过了这么久。
“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你真就放弃我了吗?”可能恋爱中的人就是矫情,迟意说完,便意识到这个问题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