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煦顿了顿,放下碗,给纪奶奶擦擦嘴,弯弯眼睛:“好,孙子给您考个好大学。”
他像是忽略空气一样,没理屋里的其他人,把小桌子上的餐具都收了起来,打算去刷一刷。
纪栎:“小煦……”
纪母道:“我去刷,小煦去休息,你眼底下的黑眼圈都好重了。”说着,她就要接过来纪煦手里的碗。
纪煦躲开,“不用了。”
“小煦。”
纪父喊住他:“……是爸爸错了,小煦,那十万块你给你奶奶交了定金,我回头打给你,爸爸不拦着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喜欢赚钱,就去赚。”
“成绩不好也没关系,可以复读一年,你一直很聪明,要是愿意学……”
纪煦脚步顿住了。
拿着餐具的手,指骨用力到发白。
“小煦!”纪母惊呼一声,怕他伤着自己,忙掰开他的手,把餐具抢了过来。“你干什么!”
纪煦低下头,眉骨上的疤却没有一点打架时的狠厉,反而像是一根尖锐嶙峋的刺,先刺伤自己,再刺伤别人。
良久,他说:“或许我是有一点赚钱的天赋,但我不是因为喜欢钱才去赚钱的。”
“……小时候,奶奶出过一回事,我看你们到处借钱,借不到,”纪煦眨了下眼,“我就想,要是以后再这样,爷爷奶奶,或者是你们任何一个人,我该怎么办。”
他转身,泛着红的眼眶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我没有你们那么高的觉悟,给国家搞什么科研,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很自私的不想让任何亲人离开我。”
“……你们知道,我那天晚上给你们打了多少电话吗。”
“你们知道,我听了多少次电话里传来的‘对不起’吗。”
“就像你们现在这样。”
“有什么用。”
纪煦说完,不管屋里的几人都什么反应,直接出了病房。
他漫无目的的走,一直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才停下来,站在旁边发呆。这里的雪被打扫的很干净,只有树枝上还覆着莹白。
江醒一直跟着他来到这里,他手里还提着看望老人的东西。
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事他都听见了,只是没有选择进去,躲在了一旁,直到纪煦出来。
他靠在门边,远远看着纪煦的沉默的背影,不知怎么,就瞧出了点孤单,孤单的人,需要陪伴。
江醒轻轻的,把东西放在旁边,走到纪煦后面,牵住他的手:“是我。”
纪煦紧绷的身体放松,良久,低低应了一声:“嗯。”
江醒偏头看他:“不想说点什么吗?不开心可以跟我说一下。”
“……他们还是要走了,”良久,纪煦才说出这一句话,“我父母来了,安顿好了我奶奶之后的事情,也说明,他们还是要走。”
他转过身,没让江醒瞧见他的脸,紧紧抱住。
“他们没有当面说这件事,我能猜出来,他们是因为愧疚,但是我不需要。”
许久,他蹭了蹭江醒的围巾,狗狗似的不讲理,非得蹭开,将下巴贴在江醒的脖颈上。
“我爸不拦着我学金融了,但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想他们走,江醒……我不想……”
“我不是,不是因为喜欢钱才赚钱…我是…因为……”
这一句话,说到后面,他顿了好几次,终究没说出来。
江醒垂眸,脖颈里滴了一滴烫人的水滴,他假装不知道,安静听着。
这几日纪煦所有的情绪一直都压着,叫人瞧不出半分,甚至表现的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尤其是面对纪奶奶的时候,还笑着逗老人家开心。
但无论掩盖的有多好,终归还是不一样,他好几次看见纪煦在纪奶奶睡着的时候红了眼,却没见他哭过一次。
江醒挺担心的,却找不到和纪煦谈一谈,今天终于松了一口气。
纪煦:“我想让他们留下来,哪怕跟我说一句……”
说一句什么呢,余下的话藏在少年低咽的哭声里,仿佛要将所有压抑的恐慌宣泄的淋漓尽致。
江醒胸口闷闷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生涩的伸出手,拍了拍纪煦的背。
周围高大的建筑物,都藏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医院树梢枝头。
有几只灵巧的小雀,叽叽喳喳的仰头,望着天上冷冷的太阳,它们低头啄了啄雪,像是能啄到几分阳光。
江醒无声吐出一口气,语气第一次学着放软放轻,再软一些,再轻一些。
他说:“没关系,有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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