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恒低头看着手机,整个人宛如一尊凝固在座位上的雕像。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一瞬间竟误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筱白怎么可能拉黑他?!
这不可能!
沈之恒花了足足十几分钟才让自己停滞的大脑勉强恢复工作。他强作镇定地安慰自己,没事的,说不定这又是筱白想出来欲擒故纵的新招,自己要是真的在意,那才是输了。
他深吸一口气,绷着一张脸把手机踹进兜里。男人沉思了片刻,问秘书要来《披荆斩棘的哥哥》导演的联系方式,然后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半小时后。
毫无预兆的,节目组的官方突然就服了软。虽然他们依然没有拿出切实的证据来证明筱白的清白,但却在微博上表示,目前已经安排筱白加入队伍继续练习,相信很快就能在舞台上和大家见面了。
不过,筱白的粉丝们很显然并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就一句话:垃圾节目组,滚!】
【搞笑吗?仅剩三天的宝贵时间被你们浪费了一半,其他练习生都已经开始细扣动作了,筱白却还什么都不会!你让他的队友怎么看他?】
【别说练习了,我都怀疑队伍里已经没有筱白的位置了!有没有全程看直播的姐妹,说说看,他们排舞的时候有没有给小白留位置?】
【通宵看完直播的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没有。】
而另一边,导演也亲自跑到宿舍楼里,苦口婆心地劝怎么都不肯从房间里出来的筱白:“小白啊,真不好意思,但这段时间我们这边也是很为难的。但现在上面的人已经松了口,那咱们至少不能让观众失望,是不是?”
坐在他对面的筱白诚恳点头,然后吹了吹漂浮在杯中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
“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做出刷票这种事情,袁谭他这么坚持,肯定是有人给了他什么巨大的好处……但放心,我们是不会屈服于恶势力的!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筱白继续点头,还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好茶啊。”
正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正义宣言的导演:“…………”
对面滔滔不绝的人突然没声了,筱白这才反应过来,注意到男人宛如吞了苍蝇似的表情,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您继续,我听着呢。”
导演实在拿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没辙,干脆自暴自弃地问道:“筱白,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筱白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笑了笑,放下杯子道:“导演,这话你不该问我吧,应该去问问袁谭才是。现在的关键是,他想要什么?”
导演唉声叹气道:“我怎么知道呢!哎,筱白,你既然和上面那位有这样的关系,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呢?早知道是这样,我就算挨投资方的骂也要替你顶下来啊。”
“导演,”筱白收敛起了笑容,他盯着面前的男人,认真道,“我一直觉得,人趋利避害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在逃避之后还要和受害者大谈‘当初如果’之类的马后炮,未免有些过于厚颜了吧。”
“这……”导演呐呐地不说话了。
“而且您似乎搞错了什么,”但很快,筱白又恢复了一脸温和的笑容,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那样恰到好处,“我和那位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导演微微睁大了眼睛:“沈总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和你这么说的?”筱白诧异地问道。
“是啊,他拜托我好好照顾一下你,叫我们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耽误你的状态,”导演道,但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也说了,让我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务必保密,不可以说出去。”
闻言,筱白晒然一笑。
果然,这人还是老样子。
他不是没感觉到沈之恒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但筱白向来是个爱憎分明做事干脆利落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存在那种犹犹豫豫却又藕断丝连的情感。像是之前他做出了决定之后,只短短一晚上,就收拾好了自己所有不该有的感情——
沈之恒是谁?爸爸没有听过!
而且实际上,筱白已经知道袁谭闹着一出是因为什么了。高寻今儿个一大早就给他发了一长段消息,还附加一个数据文件包,消息的内容大意无非是这次的调查结果,以及袁谭如此异常行事的理由——
就在几天前,一个海外账户往他名下的账上,打了整整五百万人民币。
一般来讲,像是银行流水这种牵扯到客户机密的东西,普通公司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搞到。但高寻告诉他,由于短时间大笔金额交易会涉及到洗/钱和避税问题,很容易被税务局盯上,因此这笔钱在中转时那些人用了一种很迂回的“专业人士”办法,所以才会被他们抓到了小辫子,顺藤摸瓜查了出来。
对于已经是大龄练习生的袁谭来说,当一个希望渺茫的出道成名机会和触手可得的五百万摆在面前,他会怎么选,答案自然不言而喻;而对于吴明越来说,五百万,不过是他们平日里随手花出去的小钱而已,如果能用它来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又何乐而不为呢?
最最重要的是,根本没人能把他和袁谭联系起来!
就算沈之恒想要为他的小情人打抱不平,肯定也只会奔着当事人去,如果袁谭直接退圈咬死不松口,谁又能逼他说出背后的主事人呢?
但吴明越根本没想到沈之恒居然在这之前去过一趟训练营,甚至还和袁谭发生了一段不愉快的冲突,早就对他有所留心了。这会儿还在得意洋洋于自己天衣无缝的谋划呢,却没想到,直接被他爸一拐杖打蒙了:“狗东西,瞧瞧你干的好事!”
“爸,你打我干什么?!”他捂着脑袋委屈地大叫起来。
“我他娘打的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老爷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看脸色就算下一刻心脏病发作也不奇怪。他把一张信封甩在吴明越的脸上,低吼道:“你自己看吧!”
吴明越一脸懵逼地拆开信封,扫了一眼,脸色刷地一下惨白如漆。
这居然是一封起诉状!
里面还附了一张沈之恒手写的纸条,上面写着:“吴老,我本不想做的如此难看,但你们从公司里拿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十几年,现在也是时候连本带息地还回来了。ps:而且您的儿子这几天里似乎也没有清闲下来,看来确实是缺乏调/教,请放心,我会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失败的前半生的,不谢。”
沈之恒知道了!
这是吴明越的第一反应,但紧接着,他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高高举起拐杖、看架势是要把他往死里打的老爷子,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句话疯狂刷屏——
他完蛋了!!!
*
深夜。
由于近来节目爆棚的话题度,白天的时候,训练营外围几乎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代拍和想要近距离目睹哥哥风采们的粉丝,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激起他们的关注,每一个出入的人员都被他们牢牢跟踪,一查到底。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讲,现在的训练营,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所以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分,等外面的人都散去了之后,才有可能不被发现地出入训练营。
一整天都不见踪影的袁谭正是瞅准了这个时机,悄摸摸地收拾好包袱,准备开溜——他已经买好了机票准备出国,到时候就算筱白想起诉他侵犯名誉权,他也早就天高任鸟飞了!
而且他都想好了,自己的微博账号下反正也没有多少粉丝,但就在怼筱白刷票的事情过后,关注人数一下子超过了三十万,他现在完全可以凭借流量赚钱——因为筱白现在火了,虽然粉丝数量大幅上涨,但随之而来的黑子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聚集在袁谭的微博账号底下,为他发的每一条黑筱白的微博而狂欢呐喊。每天看着成百上天条赞同自己观点的评论,袁谭的虚荣心不禁大涨,甚至有了一种自己已经成为大明星的错觉。
但袁谭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漆黑寂静的夜里,身后突然冷不丁传来一声问话:“干了坏事就想跑吗?”
袁谭吓得浑身一抖,他猛地回头,看到站在路灯下的筱白,瞳孔骤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道:“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嘴馋了,想去外面的便利店买杯泡面而已。”
袁谭不傻,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承认是想要开溜,否则筱白只需要拍一张照片,不需要任何解释,他的指控就会不攻自破了。所以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笑道:“倒是你,这么晚了在这儿干什么呢?心虚了想要逃跑吗,就像你当初从剧组逃到这里一样?”
袁谭说的是筱白穿越过来之前发生的事情,男配那时候心灰意冷只想追男人,好不容易进了组,结果还是个草台班子。他进组第一天就无心演戏,拍了两场就直接付违约金拍拍屁股跑路了,当时还被营销号拉出来大肆嘲笑了一番“没有流量命,得了流量病”。
但筱白却一点儿都不生气,毕竟说的又不是自己。他耸耸肩,道:“你要是想在这儿跟我翻旧账的话,那像咱俩这样黑历史都不少的,估计一晚上都翻不完了。我今晚来,也没打算干什么,就只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我一开始觉得,他肯定给了你不小的好处,事实也确实如我所料。”筱白盯着袁谭闪烁不定的眼神,笃定道,“但事后回想一下你那天的表现我就发现不对了,那不是因为心虚或者是干亏心事而导致的害怕。所以我把那天的问题修改一下,再问你一遍:他威胁你了什么?”
看到袁谭骤然凝固的表情,筱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无论是娱乐圈还是上流社会,说白了都是一个个圈子而已,而娱乐圈看似光鲜亮丽,本质上还是依附于更加实际且在社会上真正占话语权的上层圈子。在娱乐圈,很多烂到出奇的片子、节目组的种种黑幕以及看似荒谬出格的行为背后,肯定都有资本的影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袁谭沉默许久后,还是只坚持着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