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刚进屋的时候,杨婵正抱着半罐子糖果，气哼哼的坐在沙发上。地上满是拆开的糖纸，有些里头还裹着吃了一半的糖球,显然是觉得味道不好,又吐了出来。
“这是我从威尼斯带回来的。”杨戬挂起风衣，从餐厅拉了把凳子，远远的坐在杨婵对面。
“糖不就是拿来吃的么？”杨婵撇嘴,又剥开一颗，大约心情也不很好。
“这是你嫂子的。”杨戬放在膝头的双手交握，藏在后头的拇指却暗暗掐住虎口，指甲都有些泛白，“你的那罐呢？”
“在我公寓啊！”杨婵瞪大眼睛，“她的不就是你的？我吃两颗又不会少块肉！”
杨戬“腾”的一下站起，想要说什么,却生生忍住了,犹豫了半晌才道：“我要是没记错,这是你搬出去之后第一次回家,跑这么远来就为了吃糖？”
“家？”杨婵黯然，含着糖的话音模糊不清，“我哪儿还有家？你为了她，背井离乡到B市来的时候,想过爸妈那个家么？”
一股愧疚涌上心头,杨戬压了压，尽量平静的开口：“是你说,新工作需要通勤，为了早上能多睡会，所以要搬到公司附近。”
“那你呢？你为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跑去受张百忍的拿捏，值得么？”杨婵把罐子慢慢放下，看也不看杨戬，说得像是质问，语气却幽怨至极，“叫我不要去九霄，自己却去九霄捧张百忍的臭脚，二哥根本就是个大骗子！”
杨戬愣住，看着妹妹眼圈泛红，想好的说辞一句也讲不出口。他记得小时候，三妹总是追着自己的身后玩耍，那时杨戬玩心甚重，只顾着自己开心，根本不想拖着这个扯后腿的累赘。可杨婵哪里懂得哥哥的心思，仍旧是“二哥”、“二哥”的不离口，哪怕是跑得跌在地上，也还是强忍着眼泪爬起来，唯恐一眼看不见杨戬。
那年三妹受人欺负，被几个小女娃堵在角落围攻，她怕得直掉眼泪，却仍被别人抓住头发去撞墙。二年级的杨戬放学路过一眼看见，气得一头冲了进去，虽然驱散了这几个孩子，却被她们挠得一头一脸全是血痕。
小小的杨婵窝在哥哥的怀里，哭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二哥不哭，二哥痛痛，婵儿给二哥呼呼就好了。”
杨戬被妹妹软软的小手抚上脸颊，尽自疼得龇牙咧嘴，却完全不想躲避。在三妹的眼里，她的二哥是天地间少有的大英雄，这样的认知，让杨戬发誓一生一世都要护着妹妹，永远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杨婵太单纯。她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杨戬甚至没办法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自己之所以进入九霄，是想用自己的自由和臣服，换取至亲死亡的真相。与其让三妹再一次承受失去父母大哥的痛苦，杨戬宁可独自负担这一切背后的所有黑暗和沉重，也不愿让她参与进来，面对一丝丝危险。
在这段兄妹关系中，他永远是一堵墙，哪怕千疮百孔，也要立在妹妹的跟前，为她遮风挡雨，看她晴光照暖。
“我进九霄，不全是为了寸心。”杨戬深吸一口气，慢慢解释着，“有很多事，我现在不能对你说，如果将来……”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还要说‘不全是’？”杨婵咬着嘴唇，“我听人说，九霄现在内斗的很厉害，你这时分进去，岂不是干等着给别人当炮灰？”
“炮灰不炮灰，我自己心里有数。”杨戬听她担心自己，声气便略软了些，“我欠寸心良多，就算今时今日全是为了她，也不为过。”
“张百忍和王婉妗就是捏住你这一点，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可你明明知道，却不管不顾的栽进这个大坑，你……”杨婵急得两颊通红，“二哥，你被人利用了！”
她正说着，寸心自外头开门进来，搓了搓冻得僵硬的双手，一哂道：“人和人之间，谁不是相互利用、相互需要的？就你学的那个专业，要想到我们四海工作，没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是连简历都不收的，可九霄就要了刚毕业的你，你没想想这是为什么？”
“寸心！”杨戬低声拦阻，不愿让她再说下去，寸心却仿佛全没看见似的盯着杨婵，一句也不肯放松：“常娥只是个特别助理，并没有人事职权，九霄收你，想必也是王婉妗亲自拍板，可她凭什么下的决定？凭你长得好，学历好，还是人品好？”
她说着，拎起沙发上的糖罐，掏出一颗丢进嘴里：“还不是因为你姓杨？背后站着九霄最想挖角的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杨婵气得嘴唇直抖，“我是他妹妹！”
“我是他老婆！”寸心一口顶了回来，“就算杨戬今天死了，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我，要算亲近，还轮不到你！”
“二哥！”杨婵眼中迸出泪花，半句话也说不全，“你，你就由着她这么咒你？”
“少说两句。”杨戬走过来拉住寸心，却被她一抬手甩开：“你们兄友妹恭相亲相爱，只有我是个外人，自然不该横插进来浑说。”她唇边尽是讥讽的笑容，“亲兄妹打断胳膊连着筋的，我呢？轻飘飘一张纸，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杨戬愕然。寸心之前在车库里还好端端的，平素也鲜少出言不逊，怎么忽然如此恶毒起来？他才要解劝，寸心已经捞起衣架上杨戬的风衣大步走了出去，大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起，震得杨婵浑身一抖。
车库里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杨戬醒悟过来，忙跟着追了出去，刚到车子跟前，才要拍打玻璃，车窗却被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笑盈盈的俏脸。
“是不是觉得你娶了个泼妇？”
杨戬一愣——这姑娘魔怔了？一霎儿怒发冲冠，一霎儿又笑语嫣然，仿佛刚才在屋里大发雷霆的不是她本人一般。
“就你那个绕法儿，一辈子也绕不到正题上。”寸心攀住杨戬的手，恋恋不舍的摩挲着，“三妹是个软性人儿，我上去一顿河东狮吼，先把人打懵，然后你再哄哄，让她想起你的好来，再没个说不通的。”
话还未说完，杨戬就已经明白，反手握住她细嫩的柔荑，想要笑，却笑不出来：“那你呢，不怕三妹怨你？”
敖三姑娘“哧”的一笑：“反正我夹在你们中间，怎么也捞不到一个好人做了，不如干脆撕了面皮，做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嫂嫂。也许，你哪天忍无可忍了，就大笔一挥放我自由了呢？”
“休想。”杨戬终于笑出声来，低头在她手心里吻了一吻，“我盖过章的人，哪个敢要？”
“外面排队的人大把！”寸心笑着推他，“三妹不定哭成什么样呢，你还是快进去吧。”
“那你呢？”
“我回家去，正好替你跟大哥报一箭之仇。”
杨戬眼中的笑意更深，却不舍得放她，结结实实握了一下才松开，谁知竟被寸心反手勾住脖颈，一双天鹅绒般细致的唇瓣覆过来，馥郁的芬芳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
好甜！
小小的糖球在唇舌漫卷间流窜滚动，被缱绻细密的舔吻一丝丝融化，四溢的甘美在味蕾上炸裂开来，教人怎么都不想放开。杨戬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想要更加深入，寸心却以舌尖一顶，将仅剩一点的糖块推进他的齿间，迅速抽离了自己。
“我再不走，就走不成了。”她低低说了声，嗓音轻柔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