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娥诧异的抬头，看杨戬将手覆过来，在轻触她的手背之前，抹平了餐巾上的一道皱褶：“我不但能阻止他接近你，也能阻止他接近主席。”
他的声音甚低，姿态甚亲密，在外人看来几近调情，听在常娥耳中，却不啻如旱天惊雷，让她浑身顿生芒刺。
杨戬说罢，好整以暇的向后一靠，像是观赏一件艺术品般打量着常娥的面色，由红转白，直到近似透明，宛如一尊完美的白瓷仕女像。
“你有什么条件？”常娥凝视他许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也不算条件。”杨戬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失，“我只需要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如何吩咐你的，你又是怎么……执行的，还有那人的资料，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
常娥不再哭泣。她是个聪慧的女子，有着最柔软的身段，明白怎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如果面前的男人不再能够被昔日的温情和青春的回忆所触动，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任他予取予求。
“我很抱歉。”她说完最后一句，还是低声道了歉。
“没有必要。”杨戬额角上的青筋直跳，语气却仍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你也不过是身在矮檐下，总要忠人之事，我懂。”
他无声的透了口气，递过来一支笔：“我需要他们的住址。”
“我不知道。”
杨戬抬眼，并不说话，只默默注视着常娥，那目光如刀似剑，看得她心脏缩成一团，忙不迭低了头，解释道：“我是真的不晓得。夫人将刘彦昌调到了W市分公司去，低级员工的居所都是自理，我又没去过……”
她尚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阵风过，杨戬已然起身。常娥急切间想要去攀他的手，却扑了个空，只得向他背影道：“但夫人多少是知道的，我见过刘彦昌寄来的生日贺礼。”
“多谢。”杨戬没有回头，只大步走出了餐馆，精致的橡木大门开启又合上，只余一阵刺骨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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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纸条渐渐汗湿，其上以昂贵墨水书就的地址却依旧清晰，杨戬握着这字条，忽然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这短短的一行字，他本来有无数个方法可以查到，唯独那种撕裂内心的痛楚，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极力隐瞒的东西。杨戬绝不能让人知道，那样温暖的，支撑他在暗夜里独自前行的亲情，原来是说声放弃，就可以放弃的。
他走进那间嘈杂窄小的楼道，看着楼梯上下呼喝玩耍的孩子，听着妇人们端着饭碗，争相召唤着自家的儿女归来，人们在这里蝇营狗苟的生活，为一斤米，一袋盐嘲讽着自己相濡以沫一生一世的托付。他看见杨婵栖身的那扇小小的窗子里，她瘦弱的手指正为心爱的男人挑拣着碧绿的蔬菜，仔仔细细洗净，削皮，再逐一切好，下锅不停的翻炒。
这是杨戬捧了一辈子的妹妹，如珠如宝，爱若奇珍。
就算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杨婵也从不曾亲手操持家务，为哥哥洗过一粒米，择过一棵菜。可如今她面上的神色，却好似自己正在做着世间最神圣的事情，专心专意的等着那个人归来。
杨戬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强迫自己不去打扰她。也许三妹并不记得，但这样的神色，杨戬曾在母亲眼中见过，那是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爱情，甘愿用最卑微的姿势，去换取天地间最美好的幸福。
他的腹部一阵阵绞痛。
开会错过了午饭，他又无心去碰飞机上的晚餐，直到现在胃里依然空空如也，让人烦躁不安——如果杨婵此刻得到的，全都是她此生梦寐以求的东西，杨戬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去割裂，去破坏她来之不易的甜蜜？
可三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就算此事由王婉妗和常娥一力促成，向来无话不谈的杨家兄妹间，却又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与其说，杨戬是在为她的隐瞒而愤怒，不如说他是感觉到了命运深藏不露的恶意——眼前的这条路，正向着不可知的远方延伸，而在沉沉浓雾之中，张百忍的背影若隐如现。
不，他不要学张百忍！
耳后楼梯间里传来脚步声，有个男人的皮鞋踏在楼板上，滞重得像是灌注了满身的疲惫。杨戬敏捷的一闪身，躲进阴影里，忐忑的看着那人将公文包夹在腋下，随手在裤袋里摸起了钥匙。
他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不耐烦的搔了搔头，举手便要敲门，谁知还没碰到，806的房门“吱哑”一声打开，杨婵欣喜的迎出来：“听声音就知道是你。”
杨戬的视线被隔断在外，他凝神静听了许久，里头却毫无声响，正疑惑间，只听“哐啷”一声，好像有件东西碎在了地上，跟着是杨婵断断续续的抽泣：“彦昌，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天杀地杀老婆杀，比不上妹子杀得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