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妗一怔,没想到李靖会由此发难,刚要推门进去,只听有人小声说道:“据我所知,这是当初工人罢工,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这并不算出卖公司利益吧?”
“这只是开始!”平日里宽厚和蔼的李靖狞笑,“你们不知道,杨戬这次在雅加达,私自将我们竞标的出价透露给对方公司,结果人家用微弱优势轻松将我们击败,我这才知道,此人狼子野心本性难移,若再任由他横行下去,九霄迟早会被他架空,到时岂不悔之晚矣?”
会议室内一片嘈杂,一时间有人昂扬激愤,有人将信将疑,有人话说了半句又藏住,显然并不想这么快就选边,忽然余化龙轻咳一声,不疾不徐说道:“他毕竟是主席的外甥,要罢免的话,程序当然得走,但主席跟夫人那里,也少不得要请示一下。”
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却只有他敢明说,李靖顿了顿,郑重道:“也好,我们先表决,等有了结果,呈送主席批示。”
这便是说,李靖已经破釜沉舟,即便冒着得罪王婉妗的风险,也要将杨戬拉下马而后快了。紧闭的大门外,走廊上空空荡荡,王婉妗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去,只余下一片令人紧张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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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温暖的冬日午后,尽管九霄的气氛剑拔弩张,寸心却一无所知。她刚刚将洗过的衣物晾上露台的衣架,周身都是干净清新的皂角气息,要不是室外温度尚未回暖,真想端着洗衣筐去院子里晒上一晒。
杨戬就要回来了。
在寸心的企盼里,这个念头仿佛是在提醒她“春天也不远了”。这个冬天实在是太过漫长,所有的麻烦像是说好了一般,一股脑的席卷而来,从母亲的手术,到她自己的健康问题,大哥几乎深陷牢狱,杨戬自己也不得清净,先是为了寸心而不得不仓促入职九霄,接着三妹和刘彦昌的事情突然曝光,然后孙齐天莫名被人围攻受伤……隐隐还牵连着杨戬和张百忍夫妇缠夹不清的恩恩怨怨,命运像是一架停不下来的战车,轰鸣着碾过他们的生命,寸心实在是太需要喘一口气,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护照和机票都已经收拾齐楚,等这些衣物干了,杨戬应该也就到家,他们便可以打包装箱,到荒无人烟的阿拉斯加冰原上去,即便只是窝在狭窄的房车里两个星期,也好过在这人烟稠密的俗世跳跃腾挪,努力躲避数不胜数的陷阱和fēng • bō。
她坐下来,随手翻看着旅行社发来的视频,漆黑的苍穹下,漫天星斗耀目生辉,望不到尽头的银河边上,缥缈的极光点亮了整个夜空,若是能够置身那样的美景之中,还有什么烦恼不可以抛诸于脑后呢?
真的可以不去想么?
寸心眼中划过一丝黯然。有些事,不是说忘就可以忘记的,躲过一时,总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从前完全不会困扰她的情绪开始淹没了她的心胸,烦躁不安,如坐针毡,像是一只误入陷阱的刺猬,在她胸膛里笨拙激烈的挣扎,所到之处鲜血淋漓,而寸心却无法打开门,将这倒霉的小动物驱逐出去。
连心理咨询也帮不到她。小玉倾尽全力帮寸心纾解,甚至连催眠也全无作用,她整宿整宿的失眠,一早起来站在镜子前面,憔悴的面容居然把自己吓了一跳。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杨戬有意识的不去提任何关于“孩子”的问题,但越是这样,寸心便越觉得压抑——杨戬尽力为她遮风挡雨,可她却连他最想要的东西都无法赠予!
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你并不是他该与之相守的那个人吧?
寸心甩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郁结和沉闷统统丢开,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些沮丧的黑影都死死跟在身边,半分不肯轻离。
爱一个人,也被他爱着,应当是全世界最让人幸福的事情,怎么寸心会如此的不快乐?
也许就像小玉说的,有些人,不管怎么努力,始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人步履蹒跚的跟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到最后,只能是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过去几个月的甜蜜悄悄褪了色,世界露出了原本的恶意的灰,从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投来嘲讽的目光。
小小的白色药瓶就在不远处,寸心为防杨戬回来看见,把它仔细和一堆女性用品混在一起,藏在衣柜的抽屉里。寸心似乎能听见它低微的呼唤:来吧,吃上一颗,让我来帮你……
吃了药,一切不能解决的问题就会烟消云散么?
门铃声遽然响起,打破了一贯的平静。寸心捧着水杯的手一颤,心脏竟像不受控制似的狂跳起来——必定是杨戬改了机票提前回来了,之前也有过几次,他一等事情落定,便会自行去机场改签最近的航班。用杨戬的话说,外头有什么好待的,不如回家,就算多睡几个小时,心里也是熨帖的。
“叮咚!”门铃听上去极不耐烦,愣怔中的寸心惊醒,慌忙吞下药丸,拖鞋都忘了穿,光着脚跑下楼去。
门打开的一刹那,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寸心被吹得一抖,热切的神情仿佛冻住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寸是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