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希衡需要时间安排小玉的去处,杨戬何尝不想将寸心保护周全?他们都是心有挂碍不能奋力一战的人,暂时各退一步,却是为了更猛烈的冲击。
他这里沉吟,寸心胸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她原本想定了主意,一见到杨戬就跟他坦白小玉的处方,可事到临头,一看见杨戬阴郁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竟都隐在了唇间。
杨戬背负的东西够多了。若是寸心将对小玉的怀疑和盘托出,只会让他更加愧疚,认为寸心是受了他的拖累。如今杨戬和孙齐天既然已经知道元凶为谁,自然会联手追查下去,何必再给杨戬多一个自责的理由,让他整宿整宿的不得安眠?
寸心看着杨戬的侧脸,竟然有点欣慰,他并未注意到她的失言,一路只静静的想着心事,开回高速之前,甚至还陪孙齐天下去抽了根烟。直到进了家门,两人蹑手蹑脚的摸进卧室,寸心方才松了口气:“今晚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我妻子,不是我的麻烦。”
担惊受怕了一整晚,蓦然听见这么句话,所有的寒冷和苦楚都在这一刻冰消雪解,寸心眼眶一热,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可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寸心吸吸鼻子,转头不去看他。这房间里的陈设还同她在时一般无二,连寸心平日爱用的瓶瓶罐罐都还在原位,默默的等着女主人归来,可她却亲眼看着杨戬在那纸协议上签下了名字。
“协议是人写的,自然也需要人执行才能生效。”杨戬走过来,按住她的肩头,“我私下见过你父亲,请他通知云中子,尽量拖慢文件的提交速度,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你现在都还是‘杨太太’。”
“真的?”
“真的。”杨戬的下巴搁在寸心发顶,享受着她满头青丝带来的微痒,“你我既然还是夫妻,那么我有话问你,你就有义务老老实实回答。”
“……说。”
“你找小玉做过心理辅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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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常娥袅娜的身影被两个大汉推搡着,踉跄着下楼。平日里优美的声线这时分只剩下了恐惧,含泪的妙目怯生生望向身后,却被大汉毫不留情的挡住了视线。
她本不必来此,但一个星期前杨戬悍然开除了刘彦昌,又下令人事部立即换用新额考绩评等标准,以三个月为限,视成绩予以裁撤或留任。这一来公司上下所有人的脖子上都忽然套上了一条绳索,对有些人来说,这命令不啻天崩地裂山河变色。
而常娥就是这些人的一员。
她心里清楚,杨戬已经站稳脚跟,开始整顿公司人事结构,除了他早就恨得牙根痒痒的刘彦昌,常娥自己必定也在他第一批剔除的人员名单上。张百忍因病重,待她日渐冷淡,而王婉妗更巴不得将这贴沾身的膏药一把撕掉,眼下常娥唯一的退路就是谭希衡了。
却不想那人竟连她一面都不肯见!
“姓谭的,我为你尽心竭力,留在九霄监视杨戬和张百忍,帮你暗地里传递消息,你都不念我的情么?”
没有人回答。
“谭希衡!”常娥挣开大汉,“你过河拆桥,难道就不怕我反水?要是我告诉媒体,侯毅的事是……啊!”
她猝然被人捂住了嘴,又扯住胳膊狠狠一掼,登时脚下踏空,跌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楼上的书房门“吱哑”一声打开,沉重的脚步声走出来,跟着是谭希衡冷到结冰的嗓音:“常小姐,我想你一直都不清楚,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你的美貌而任你予取予求,付出得不到结果,这是常事。你说你在帮我,可为什么李靖却跟我说,杨戬启程去雅加达的事,你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他似乎彻夜未眠,眼白上全是血丝,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望过来,仿佛末日审判图中狰狞的巨蛇:“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常小姐一贯都是左右逢源见风使舵,所有人的利益在你那里都可以被出卖。既然你提到侯毅,那么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回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闭紧嘴巴,如果稍有不慎,很可能会引火烧身。”
“你威胁我?”
“不,我这是劝告。你要知道,侯毅虽然进了监狱,却还没死,死囚临刑喊冤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要是有人良心发现,去牢里看看他,那可就……”
“你,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做不了什么。”谭希衡冷笑,“只不过我刚巧找到一份侯毅当时不在场的证明,可以帮他脱罪。你说,张百忍和杨戬,谁会比较有兴趣看到这份证明呢?”
常娥的脸色慢慢灰败下去,她没再说什么,只拖着脚步,僵硬的走出了大门。阴冷的街边并无一辆计程车经过,常娥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外走走,忽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了下来,司机降下车窗,讨好的笑道:“小姐搭车么?”
这对常娥并不新鲜,然而她此刻毫无心情搭讪,只整了整揉皱的裙摆,开门上了车:“谢谢,请送我去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