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沈科长就问过叶晚那根白玉兰木簪在哪儿买的,她没好意思说,含糊其辞敷衍过去,经赵美玲这么一闹,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沈科长很喜欢叶晚送她的簪子,直接拿木簪在脑后绾了个发髻,拿上工作报表喜滋滋地出门去了。
“啥本事没有,就知道巴结,不要脸。”办公室每人一支木簪,就张琴没有,她心里自然不平衡,阴阳怪气道,“还匿名举报人家美玲,我看纠风办最该调查你才对,贿赂领导,不正之风。”
“我看某些人就是嫉妒,毕竟大伙都有,就她没有,太可怜了。”邓茹君啧啧,将自己的簪子举过头顶,跟张琴显摆道:“小晚,宋城同志太能干了吧?送我们的木簪比外面卖的好看太多了,要不让他去支个摊,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张琴撇嘴嘲讽道:“一根木簪就能发家致富?大白天做什么春秋大梦。”
邓茹君还想跟人争辩,叶晚插话进去,“茹君,你昨天送我的那只烤鸭味道真不错。”
“什么烤鸭?”张琴想吃顺德堂的烤鸭好久了,就是一只烤鸭八块钱,对她来说有点贵,舍不得买来吃,之前跟邓茹君明里暗里提过几次,想对方请她吃,结果都被邓茹君无视了,所以听到叶晚说邓茹君送烤鸭给她吃,情绪难免激动,大声道:“顺德堂的烤鸭啊?邓茹君,你怎么回事?我就请了一天病假,你居然偷偷请别人吃烤鸭?”
肉疼的劲儿,就像邓茹君花她的钱请客。
几步走到邓茹君面前,趾高气扬地命令道,“你现在就去顺德堂给我买一只烤鸭回来。”
张琴九十斤的瓜子脸,一百五十斤的身材,咚咚咚走到邓茹君面前,气势如虹。
叶晚进宣传科之前,邓茹君常年受张琴压迫,不是让她干这个就是做那个,邓茹君心思单纯,把张琴当朋友,也就没想那么多,搭把手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张琴不喜欢叶晚,她就不喜欢张琴。
邓茹君从工位上站起来,昂首跟张琴对峙,一字一句地回道:“不!买!”
“你……”张琴面有窘态,没想到邓茹君会当大伙的面拒绝她,还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不留余地,气愤地指着叶晚,“你给她买,不给我买?”
“小晚跟你不一样,”邓茹君个子比张琴矮半个头,仰头气势弱一半,她偷偷地踮起脚,“她好看。”
叶晚好看,她就不好看了?
张琴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信心的。
“身材也好,不像你,壮如牛。”邓茹君补充道。
张琴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最在意别人拿她身材说事,气得伸手推了邓茹君一把,“邓茹君,你有毛病吧!”
踮脚的邓茹君重心本就不稳,被张琴这么用力一推,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后倒去。
好在郑占山赶得及时,大手揽上邓茹君的细腰,将她紧紧地接住,才免了摔跤之险。
来晚一步的叶晚,眼观鼻鼻关心,目光最后落到郑占山的布鞋上,脚底也抹油了!
办公室六个人,郑占山离邓茹君最远,却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四目相对,邓茹君和郑占山的脸上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坐在自己工位上看热闹的邹大彪和彭云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郑占山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有些羞赧地将邓茹君扶起来站好。
邓茹君也怪不好意思地埋着头整理衣服。
平日见面就怼的欢喜冤家还是第一次这么不自在。
“张干事,君子动口不动手,想吃烤鸭不知道怎么去买?邓干事又不是你老妈子,还管你吃喝拉撒。”再尴尬也得帮忙出头的郑占山往前一步挡在邓茹君前面。
以前她欺负邓茹君的时候,也没见郑占山站出来过,现在叶晚一来,他们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
叶晚那个小贱人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mí • hún汤,昨儿个趁她请假还不知道在背后说了她多少坏话。
张琴咬牙切齿地瞪着叶晚。
叶晚双手抱臂,娇笑地冲她挑眉,“还别说,顺德堂的烤鸭果然名不虚传,张干事发了工资一定得去买。”
字里行间嘲讽她穷,一只烤鸭都买不起。
张琴气得嘴巴都歪了,逞强道:“八块钱一只烤鸭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儿个我就请大伙吃,郑干事,我出钱,你现在排队去。”
郑占山不想理她,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转身坐回自己工位上。
“请客还要别人排队,张干事真会摆谱啊。”邓茹君撇嘴道,老郑可以帮她跑腿,但别人不行,只有她能欺负。
“邓茹君你什么意思?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邓茹君心思单纯好拿捏,这是事实,但张琴没想到这么快就叛国投敌了,“你就不怕我在沈科长面前……”
话还没说话,沈科长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我面前怎么?”
张琴噎住,一时没有言语。
沈科长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将手里的工作报表往办公桌上一放,问张琴:“厂庆新闻稿写得怎么样了?”
张琴瞥了眼叶晚,小声道:“科长,我昨天不舒服请了一天病假,您忘了?”
心里已经牢骚满腹,小贱人的工作,凭什么要她完成?她又不是砖头,哪儿需要往哪儿搬,她也很忙好吗?
沈科长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眼睛在张琴气色红润的脸上扫了一圈,语气平和地问:“请假是因为生病还是不想完成工作?”
“我……”张琴吞吞吐吐半天,才鼓足勇气不吐不快,“科长,这不公平,新闻稿是厂领导指名点姓交给叶晚的任务,为什么最后让我帮她完成?这不是辜负了厂领导对她的信任吗?”
“厂长那边我已经申请过了,”沈科长耐心解释道,“厂庆那天,叶晚作为主持人一直站在台上,素材肯定没你收集得多,稿子你来写比较合适。”
“大家都是同事,互帮互助理所当然,”张琴满口冠冕堂皇之词,“科长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自己收集的素材毫无保留地交给叶干事,这样她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沈科长沉默片刻,放下手里的茶盅,擦出一声闷响。
接下来,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沈科长不喜发火,但不代表没有脾气,想当初在厂长办公室差点把财务科的王科长仅剩的几根头发给薅光了。
张琴提心吊胆。
沈科长笑着问她:“写还是不写?”
见人不生气,张琴暗舒一口气的同时,继续道:“科长,不是我不想写,只是我不能抢同事的功劳……”
沈科长没了耐心,打断张琴,对叶晚说:“小叶,新闻稿还是你来写。”
叶晚点头,一篇新闻稿而已,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沈科长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忘了说了,这篇厂庆新闻稿是要登报的,小叶,你可要好好写啊,不能辜负厂领导对你的信任,还有小张干事的成全。”
“科长,什么登报?”张琴一脸着急,以往的新闻稿只是厂里自己使用,这还是头一次登报。
“南城日报,”沈科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崭新的钢笔,“小叶,这个你拿去用,就当木簪回礼,礼尚往来,免得落人口舌。”
张琴尴尬地转过头,她怀疑有人打她小报告,太不要脸了。
眼睛又忍不住瞄向叶晚手里的钢笔,嫉妒得要死,那可是英雄钢笔。
叶晚也在打量沈科长送她钢笔,八十年代,英雄钢笔成为了知识分子的独特标志,也是文化人走亲访友的重要馈赠礼品,是当时炙手可热的畅销商品,想买一支英雄钢笔要提前好几个月预定才行。
没想到沈科长会拿英雄钢笔做回礼,足以见得她对叶晚送的木簪的喜欢,对宋城木雕手艺的认可。
“我就说嘛,宋城同志的木簪是无价之宝,一般人欣赏不了,”邓茹君说一般人的时候,就差指着张琴的大脑门,“还是科长有眼光。”
张琴气死,不只是因为沈科长送叶晚英雄钢笔,更重要的是沈科长刚才说的南城日报。
南城日报是南城最有影响力的报刊之一,他们有自己的记者和编辑,而且都是业内翘楚,根本不缺稿件,从来没有让编外人员写稿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