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花市位于三花省的南边,从三花省出发,要去广省,就必须经过冬花市。所以,冬花市作为一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城市,这里的招待所行业十分发达。当然,伴随着独特的地理位置,这里也是周边省市的货物集散地,以及交通中转站。
安华他们这一行23辆的车队,在朦胧的夜色中驶入这个城市,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些经验丰富的人,一看这车队的规模,就知道这是前往广省参加商品交易会。
驾驶头车的是省运输公司的一位司机老陆。他多次往返三花省跟广省这条路线。几乎每一次参加商品交易会路线的制定,都有参与进来。
他领路带头把车子停在了指定地点的停车场后,就拿了个大喇叭下车。
安华跟着10号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就看到这位正拿着大喇叭吆喝车里的人赶紧带行李下车。安华跟梁婷听到这个后,停好车子,也拿着自己的行李下来了。
随着陆陆续续有车子进来,空荡荡的停车场很快就被车子占满了。车子的喇叭声、人们的说话声以及大喇叭的滋啦声,让这个停车场吵闹得像个菜站一般。
安华也就是这时候才开始数了下这次出行一共有多少人。当她数清楚后,心里感叹,人可真多。
23台车的车队,光是货车驾驶员就有20个。剩下的则是坐在前后两台吉普车以及大巴车的人。加起来,一共有38个人。
这么多的人住宿跟吃饭就是个大问题。
当所有人都从车里下来后,安华就看到他们停车场隔壁的那栋三层高楼里面,好几个人影走了过来。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左右。四周昏暗,安华只能就着停车场的那点灯光看清楚来的人,估摸是这个招待所的负责人。
安华就看到高主任上去跟对方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就被分成两队人,在各自领队的带领下,往招待所走去。
安华所在的队伍是司机团队,前面带头走路的是伍队长跟纪宏山。而安华他们几个南花市的,全都走在一起没说话。倒是前面的省货车队的司机,闹哄哄地说着啥。
“安华,我们的车不用找人看着吗?”
这是凌海洋第一次出这样的长途任务,而且还得离开装满货物的货车。他的心里有点不安。这样的行为,跟司机手册里面教得完全不一样。
安华其实心里也有点担心那些货物。只是,刚刚领导在上面发话让他们去吃饭休息。总不能跟领导唱反调吧!
还是边上走着的老姜师傅经验比较丰富,想了想说道:“这招待所应该是省运输队指定的招待所。停车场应该有安保人员看着的。”
“哈哈,兄弟你说得没错。”
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个省运输队司机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他们笑出一口大白牙。
“这个招待所可是省里所有单位指定的招待所,不管是安保还是休息,都能帮忙安排妥当。”
孙凯见这人好像还挺好说话的,就问了句:“后面那些停车点也是这样吗?”
这话一出,这人就脸色古怪地摇摇头。
安华就知道会是这样。
现在他们还没离开三花省,这待遇自然就是好。等离开本省,还需要跨过一个其他省份的城市,才能进入广省。这么长的路段,怕是休息的地点不好安排。毕竟,这次任务出行的人,可真是多啊!
安华脑海中想着这些,脚步却不慢,很快大家都进了一个宽敞的大堂,里面满是一张张圆桌。有些司机忍不住想嚎叫一声。结果,就看到前面先一步离开的高主任那一队人,也坐在这个大堂。
这一下,这些人都不怎么敢大声说话了。
安华心里觉得好笑,正认真从那边坐着的人里面,寻找纪师兄的身影。忽然,就被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给盯住了。
安华不用看过去就知道是谁。
她就觉得奇怪,自己也不认识这个人,怎么真的跟疯狗一样,咬住人就不松口了呢?
这时候,伍队长说道:“大家赶紧坐下来休息一下,热饭热菜马上就上来。”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看样子,是去催饭了。
而纪宏山则是走过来,坐到了安华他们这一桌。这一桌八个人,全都是他们运输公司的人。大家都很熟悉,开始小声说着话。纪宏山一过来,老姜就问道:“纪队长,咱们今晚是在这里休息吗?”
纪宏山点点头,提醒道:“今晚应该是这三天行程里面,可以休息得最好的一个晚上。所以,等会儿吃饭完后,你们早点洗漱睡觉,养好精神。后面两天的路怕是会很难走。”
纪宏山也是跟老伍打听过这个路线具体跑车会遇到什么。但是,没有亲身经历,很多事情也没法子说得很清楚。
大家听到这儿,又想起刚刚停车场里那位省运输队司机说得话,一时之间,有点紧张起来。
安华见状,笑着说道:“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哪里害怕什么艰苦。”说着,安华把自己那包鸡蛋拿了出来。
这鸡蛋,上午给梁婷分了2个。中午又给吃饭的人一人分了2个。到现在,还有2个。安华直接把这两鸡蛋掏出来,放到纪宏山面前:“师父,就你没吃了。这是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操作,顿时让大家都想起了中午安华给他们分鸡蛋的场面。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宏山看着那两个在桌子上咕噜噜滑动的鸡蛋。最后还是拿了过来:“行,谢谢了。”接着,默默地敲开蛋壳,就这样吃了起来。
刚好,这时候去叫饭的伍队长也回来。
因为是提前预定好的饭菜,上来得很快。一桌就上三大盆,分别是一盆白米饭、一盆酱牛肉、一盆酸辣土豆丝。
安华看到这么好的菜色,忍不住惊讶道:“怎么会吃这么好!”
不止是她,其他人都抽了口气。特别是看到中间那满满一大盆酱牛肉,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
纪宏山这才笑道:“这算什么。连新衣服新鞋子都给你们发了,一盆酱牛肉而已,哪里会舍不得的。好了,赶紧拿起筷子吃饭。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出车的时候都警醒点。好好出车,保证安全。”
这话一说完,纪宏山自己就带头开始夹牛肉吃了。
而另一边,伍队长这边十个司机加上他,也坐了一桌。伍队长在饭菜上来后,先给车队里面的一些司机紧了紧身上的弦,最后强调了一句:“人南花市过来的司机,算是给咱们队擦屁1股的。等吃完饭后,要是跟他们分到一个房间,注意一下,别欺负人。”
伍队长这话算是敲打手底下的这些司机。他作为省运输队的队长,手底下不止管这么点司机。省运输公司一共有3支货车队,负责不同的模块。而他,是三支货车队的总队长。这次派他过来当领队,只不过是因为任务十分重要。
至于同桌的这十位司机,并不是他亲自出手挑选的。而是手底下的小队长选出来的人。他知道这些人里面肯定有不安分的。不然,今天下午,老纪这人不会直接让他留意。
这些司机显然没料到伍队长会在吃饭之前,说出这样扫兴的话。最后,还点点头,表示绝对不会去挑衅南花市的司机。
当然,这些说保证的人里面,就有老田这个人。
等吃完晚饭后,伍队长带着开头车的那位助手,一起给所有人都分发了房间钥匙。
安华果然被分到跟梁婷一个屋。因为这个家招待所是四人间居多,她们房间还分了两个女同志过来。一位是进出口总公司的员工钟芳,一位是省丝绸厂的业务员李惠。
这两个人跟梁婷显然是认识的,三人进了一个屋后,笑哈哈地说了几句话。接着,梁婷就拉过安华,给这两位介绍了起来。
安华这才知道,对面这两位也是多次参与商品交易会的老人了。对整个行程跟路上会遇到的状况都了然于心。
四人结伴去洗漱回来后,就在屋里面聊了好一会儿。安华这才知道,原来每次去参加交易会的路线都是固定的。到哪里会遇到什么类型的路段,这三位即使不是十分清楚,也模模糊糊记得的。
于是,安华秉着安全第一的想法,厚着脸皮问了很多问题。
同一时间,男司机那边也是热闹非凡。
孙凯他们三个小伙子,把路武拉了过去一起住。剩下的三位老司机只能跟纪宏山一个房间。好在他们人多,倒是分配得刚刚好,并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到了省运输队那边,就有点麻烦了。司机们之间也是有关系好跟关系差的。特别是那老田,因为之前一直跟那位被开除的司机走得近。所以,他在队里的朋友不多。幸好,这一次就有一个,就是一直阻止他找茬的那一位。
这人拉了另外两个熟点的司机,大家住到了一个四人间。
房间里,老田躺在床上,听着这三个人在讨论今天的出行。特别是对南花市的运输队居然能培养出一个女司机,感到十分佩服。他们都是当司机的人,知道司机的苦。有女同志能克服这种困难,实在值得人敬佩。而愿意培养一位女司机的南花市第一运输公司,无疑也是值得人称赞的。
但是,这些夸南花市第一运输公司的话,让老田整个人都气炸了。
这个破运输公司,害得他兄弟被开除了,也断了他的财路。
是的,其实老田也经常搞大额的倒买倒卖事情。只是当时队里查证的时候,他的兄弟一个人就把所有事情都抗肩膀上去。就因为这样,更加让老田痛恨南花市第一运输公司的司机。无论是哪个司机,他都恨。
想到这儿,他看着还在笑哈哈聊着天的10号车司机,一个念头忽然跳进脑海里面,再也忘不掉……
——
第二天一大早,睡了个舒服觉的安华起床后,就跟着房间的三位女同志一起前往昨天吃饭的大堂。大家聚在这里吃了个早饭后就马上上车出发。
有了昨天集合的经验,今天出车的速度显然提高了不少。
安华按照伍队长的喇叭指引,跟着前方的10号车往既定的路线开去。因为他们出发的时间很早,路上的车辆跟行人不多。大家很快都通过是市区路段,往郊区方向行驶。
按照规划,他们今天会离开冬花市,经过隔壁省一个小城市,然后进入广省的地界。晚上会直接在广省的城市里面休息。
坐在车里匀速开着货车,安华一边注意着道路安全,一边回忆着今天的路线。
这次的行程因为车队的车辆众多,其实基本上没有人身安全方面的担忧。不过,限于目前条件的限制,货车离开冬花市后,开始进入了黄泥地段。
这上百公里的路全都是靠车子跟人力形成的道路。因为没有人维修护理,一直都是黄泥路。好在,最近的天气都很好,并没有下雨。不然,安华可以肯定,整台货车都会布满黄泥点。
车子又前行了大概一个小时候,前面的路段估计是黄泥路没有被压实,已经开始扬尘了。安华看着前面10号车开过去后,形成的漫天尘土,赶紧把车窗拉紧。
“这路,可真是……”副驾驶座上的梁婷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狭窄的货车驾驶室内,车窗紧闭,通风系统约等于无。两个人坐在一起,久了,有种缺氧的错觉。
而且这一段路实在太过颠簸了,安华可以清晰地看到梁婷的一副快要吐的样子。
顾不上多说什么,她赶紧扯了一个油纸做的牛皮纸袋给对方,以防万一。这个时候,安华万分怀念后世那方便的塑料袋。
车子又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安华时不时听到梁婷干呕的声音。不过,对方最终还是忍住了。不然,等她真的吐出来。那时候,安华就不知道该开车窗迎接灰尘的到来,还是该忍住那种味道。
正当她感觉到十分庆幸的时候,车子行到了今天将会经过的最为复杂的路段。
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三花省跟隔壁省交界处的山区地带。这一片路段十分复杂,会经过多个上坡下坡,而且还有多个弯道。具体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路段,资料里面也没具体描述。只能等待司机亲身体验过后,才能明白。
好在,行到这里的时候,前车行驶造成的尘土减轻了不少。安华终于可以模模糊糊看到10号车尾巴上的那个“10”字。
这时候,第一个弯道到了。
这是一个平缓的弯道,角度很大。基本上只要不作死,没有司机会通不过的。安华淡定地打着方向盘,控制车速,很快过了第一个弯道。
然后,车子再次前行大约十分钟,第二个弯道就到了。这个弯道比前一个角度稍微小了一点,安华也很容易就过去了。
接下来遇到的路段则是陡坡。但是,这坡道的角度并不陡峭,安华也十分容易地加速、减速通过。
这时候,坐在副驾驶的梁婷忍不住感叹一句:“安华,你这手车开得也太顺溜了。”
安华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刚刚过那一段尘土最为严重的路段时,对方可是被颠得差点口吐彩虹的。
两人就这样偶尔说上一两句话,经过一个个弯道跟陡坡。
行车中,安华还会注意仪表盘数据的变化。等开到差不多一百公里的时候,安华觉得这段最为复杂的路即将结束了。只是,下一秒,她看到前方一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超高的陡坡。
这时候,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屋里三位经验丰富的业务员说过的话。那时候,安华跟她们打听这一路上有什么特别难走的路段。她们不是司机,没有怎么留意。不过,三人都说过有一个很高的陡坡。货车要爬上去,得费上一番功夫。
安华本以为她们夸张了点,毕竟在这个路段开了一个小时了,弯道跟坡道走太多了,她都以为已经通过这个路段。现在看到前面那个陡坡,她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安华,安华,就是这个坡。”
耳边响起梁婷的声音,安华这时候已经全神贯注地慢慢加速了。但是这里的路段只能容纳一台大货车通行。而前头的10号车不知道怎么回事,提速比较慢。安华感觉按照现在的速度,如果她继续提速,积累动能以便冲击陡坡的话,会直接撞上10号车。
但是,如果她现在开始减速,货车估计到了陡坡前,速度还没能提上去。到时候,货车动力不足,就没有办法爬坡了。
更加可怕的是,这是一个车队在同一条单行道路上通行。她是排序中间的车辆,后面还有十几台车,按照既定的速度前行。
根据目前货车的性能,以及道路条件的限制,假如她不能顺利爬坡,堵在坡道上。后面的车辆会一台接着一台遭遇同样的事情。最为严重的后果,就是后面十几台车被迫堵在这陡坡之前。
这样想想,就让安华觉得后背流汗。
这么大的锅,她背不动。
前面10号车这时候的速度已经肉眼可见地变慢了起来。安华顾不上其他了,直接握紧方向,开始加速,口中说道:“梁姐,你给我盯紧前面的10号车。他是不是速度越来越慢,而且看着还在后溜?”梁婷觉得自己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惊险的时刻。她这个外行人也可以发现前面10号车已经不向前爬坡了,反而开始往后溜车。按照这个样子,很快就要撞到她们车上来。
梁婷忍不住伸手抓住安华的手臂:“安华,停车,停车。”
安华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后面直道上,隐约有车辆在前进。这时候,即使她按响喇叭,发出紧急信号,停下车子,坡道上的那台车一样会往下溜直到撞到她们车上来。道路的限制让她没法子倒车,也没法子转向,只能前进。
安华不知道前车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按喇叭,也没有打灯通知。她也顾不上考虑其他了,时间不允许。后车在逼近,前车在后退。夹在中间的安华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一往无前。
“梁姐,抓紧了。”梁婷下意识地放开抓住安华的手,转而握紧了车门的把手。然后,下一秒,她差点以为自己飞了起来。
把速度加到极致后,安华使出力气,握紧方向盘,防止车辆出现转向不稳定,导致车身的飘移。同时,她按响了喇叭,发出了另一种信号,意思是让后面的车辆注意情况,及时停车查看。接着,飞速行驶的车辆微微转向,顺着路边一个小小的斜坡开始腾飞。
梁婷发誓,这一刻,她看到了车子四个轮子都飞了起来。
然后,等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们的车子已经越过了10号车,直接降落到陡坡半道上,发出“砰”的一声撞击声。
安华不知道梁婷是什么感受。反正,在这个紧急的瞬间,她按照自己的直觉。利用道路边上的小坡完成了一次货车飞跃。当车子终于落地的时候,安华继续把着方向盘加速,直到爬到陡坡最高的地方。接着,她从倒后镜看到了10号车停止了溜车,就在陡坡跟直道交接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12号车显然也收到了她的信号,开始减速。
控制着车速从陡坡的最高点开始下坡,安华感觉车子好像又要飞起来。不过,她控制车速一流,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当她顺顺利利看到前面老远的9号车车尾时,才有心情跟梁婷道歉顺便讲解了刚刚那么开车的原因。
同一时间,开着10号车的司机已经快要被安华的操作吓得屁滚尿流。事实上,他的腿也软了。要不是关键时刻,他把手刹当脚刹用,怕是真的要发生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