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许知恙被冷醒后看见温奈给她发了条信息,说是七点半到她公寓楼下接她一起过去南大。
许知恙蜷了蜷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没了睡意,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后迅速起床洗漱。
本来许知恙读研一的时候是住校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当时恰好是竞赛季,和她同寝室的一个女生和她一样也报了名。
由于是跨专业组队的关系,落到她们专业的竞赛名额只有一个,导师也明确说以成绩的排名公平竞争。
许知恙成绩一向拔尖,能力出众,但不知怎地在有些人眼里得到竞赛名额就成了“只会讨好老师,拍马屁。”
面上阴阳怪气,私底下三番五次搞小动作。
许知恙一开始觉得没什么,谁知道她竟然无理取闹到在许知恙的化妆水里倒酒精!
许知恙平时待人和气但不意味着她是软柿子任人摆布,她上报辅导员后很快上面就给了这个女生处分,但是许知恙和她们的关系就此僵化,宿舍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她就搬了出来。
当时温奈打算让许知恙去她家住,但许知恙觉得总归不便,温奈是本地人,于是托了关系帮她找了这个房子。
这房子听说是温奈一个朋友出国然后闲置,刚巧租给她,这儿离市中心很近,地铁方便,在这种地段能租到这么好的房子也算很实惠。
她一住,就住了三年。
许知恙换了衣服简单上个妆之后,一看手机已经七点四十五分。
她随手拆了盒牛奶捞起外套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一只小猪拖鞋卡在床边。
许知恙原地看了两秒,转身去换鞋。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过了几秒,又被开了,强迫症使许知恙将那只拖鞋踢到玄关,直至两只小猪整齐的摆放在一起,她才舒坦的离开。
她从这里过去南大要一个半个小时的车程。
南大校庆刚好赶上周末,许知恙和温奈到的时候南大校门口已经堵成了长龙。
好不容易挤进校门口,迎来送往的人又把停车区域的路围得寸步难行。
许知恙先下了车,站在礼堂门口等温奈停车回来。
红毯铺就的礼堂大门前,拉起的红色横幅上赫然写着“十百年校庆,欣逢盛世”几个大字,许知恙目光淡掠过礼堂前的喷泉,校道两旁栽着黄色的悬铃木,最后落在身侧签到处的桌子上。
她垂着眼看着桌子上的嘉宾名单,扫过第一行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下。
T大环境健康研究代表队,陈恙。
正出着神,不远处就传来几声殷切的说笑,许知恙抬头,就看见被一众校领导簇拥在身前的男人。
他今天穿着一身熨烫得很规整的西装,里头一件白衬衫打底,没有系领带,领口处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一截弧度漂亮的锁骨。
他侧耳听着院长说话,时不时勾着唇角算是应答,日光打在他的侧脸,少年的意气虽然褪尽,但是眉眼间的矜贵却处处透着慵懒与不羁。
“陈先生。”从里头出来迎接的副校微躬着身,眉开眼笑。
陈恙客气回应:“沈副校。”
许知恙站的位置恰好目睹了这一场寒暄,她垂着手站在一旁,差点就无声融为背景板,不过院长眼尖,扫了一圈跟在沈副校身后来参加校庆的毕业生,最后在签到处发现了她。
他眸含淡笑随即又向陈恙介绍:“陈先生,我向您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南大优秀的毕业生。”
陈恙插着兜,眸光很淡,客气疏离的一一点头回应。
等到十几个人悉数介绍过后,周院长继而伸手一指:“这是我的得意门生,许知恙。”
话落,原本侧身和旁人说话的男人措不及防朝她正眼看来。
视线交汇,许知恙心尖一颤,心跳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不自觉加快。
没等她开口,陈恙已经移开眼。
些许淡薄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好,我是陈恙。”
十点。
庆典准时开始,一段冗长且枯燥的嘉宾致辞过后,是一场大型的歌舞表演,乐声嘈杂,许知恙被震得心底起了不知名的烦躁。
她和温奈说自己出去透口气后,就从礼堂的侧门溜了出去,拐进洗手间。
顶灯明亮,光线打在大理石洗手池台面,许知恙看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触及灵魂,所有的情绪都在面上显露无疑,无处遁形。
她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和陈恙重逢的那一天。
八年来,她做了无数个关于年少时的梦。
可每次梦醒后,他牵的永远是别人的手。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陈恙那一双眼。
从前她喜欢看他轻狂恣意的笑,可如今,许知恙意识到,她于陈恙,已经是个连笑都懒得敷衍的陌生人了。
许知恙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她掬着一捧冷水扑在面上,强迫自己冷静后,才走了出去。
光影昏暗的走廊里,许知恙看见尽头一扇半开的窗户旁,男人倚着墙,手指夹着一根快要燃到底的烟,西装外套被随意搭在臂弯,头颈垂着,掩住了眸里的神色。
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句话,不是他为什么在这。
而是,他抽烟了。
许知恙小幅度咬了咬唇肉,有一丝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昨晚他那样客气而又疏离,刚刚又那样介绍,许知恙确定了陈恙就是没认出自己。
所以,他现在来这抽烟,应该,也只是抽烟,没有别的意思吧。许知恙想。
四下无人,暖黄的灯光将他颀长的影子拉出了几分暧昧。
本来她当作没看见直接走过去就行了,但是,这种场合下,没有什么也感觉好像真的有什么,她硬不下头皮走过去,刚想转身。
这时,男人冷不丁开口叫住她。
“等等。”
可能是刚刚抽了烟,嗓子有些哑,像是滚了磁一样带着些低沉从喉腔里发出来。
她不认为陈恙真的认出自己是他的高中同学,而是,经昨晚的事,他只想要道歉而已。他们不是三四年不见,而是八年。
八年之久,久到能将一个人脱胎换骨,而她也不再是永远跟在他身后,妄想他回头看她一眼的少女。从她写下那张没有署名的毕业明信片时,她就放弃了。这份少女的心事,就该永远藏在那个夏天。
许知恙毫无准备地抬头,朝他看去。
陈恙单手抄着兜,下巴微扬,眼下的皮肤被长睫阴影覆盖,漆黑锐利如同鹰隼的眸盯着她。
一直盯着她。
走廊的空气似乎骤然凝滞住了,一瞬间,又热又闷,还有点喘不过气。
陈恙慢条斯理地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的米石上,掸了掸身上的烟灰,一派神色自若,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而又痞坏多情的模样。
许知恙缄默地望着他,她在等他开口。
男人逼近,头顶昏昧的光晕打在他的侧脸,眸子匿在阴影里,晦暗不明,但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许知恙心跳得很快。
这份无声地对峙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许知恙两只脚都有些麻木,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握得有些微微泛白。
就在许知恙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时,她听见男人嗓音微哑缓慢开口,一瞬间,她心下原本压着的酸涩忍不住上涌翻腾。
兵荒马乱,无法平静。
“好久不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