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后她回想起他的描述,忽然觉得他说的很像是一个人。
她的小表妹。
从小,家里人就说她们眉眼长得很像,她们儿时也很亲昵,走在一起时,若非年岁相差着,恐都有人认为她们是双胞胎。
但她的小表妹因为生母早逝,从来都是家中更被偏疼的那一个,谭娇当然眼热,想同她别苗头。
不过周妙宛到底不姓谭,家中父亲又不争气,比不过她的父亲有本事,那时谭娇也只是单纯有些妒忌,无伤大雅。
小姐妹间也总是开开心心的。
等到后面,周妙宛许人家只许了个平平无奇的端王,她长舒一口气。
家中都被祖父勒令不许同她再接触,谭娇偏不,悄悄送去了那份添妆的东西。
毕竟她以后要去封地过苦日子呢,谭娇心想。
可后来,风云突变,局势逆转。
巨大的落差和现实的残酷让谭娇心生恨意。她恨所有人,包括她的小表妹。
凭什么她可以做皇后,端坐云端?
而她却被没入教坊,日日迎来送往?
哪怕后面被皇后的人救了出去,这样的心魔也一直缠在谭娇的心头。
凭什么,她只要一抬手就可以决定她的性命。
谭娇这样想着,后无奈嫁作了旁人的小妾,离京那日,正巧听说了宫中皇后难产崩逝的消息。
那时的她,心中生出了一丝隐秘的快意。
不管如何,至少她还活着,而周妙宛已经死了。
而周妙宛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绕,仍在关心她。
谭娇静静听了,随后笑道:“站着说辛苦,旁边的茶楼有雅座,我们去那里一叙吧。”
闻言,周妙宛才想起自己自己是出来找人的,她抱有歉意地笑笑,说道:“今日我是同朋友一道出来的,约好了时辰一起回去。表姐姐,你如今居于何处?不若我们重新约一日,到时我们再叙。”
朋友、孩子……她好像还是什么都有,而她什么都没有。
谭娇垂眸,再抬眼时,眼睛还是一片透亮。
好不容易遇见了周妙宛,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凭什么她活得痛苦,而周妙宛却可以为一方人称道,活得快活自在?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中沉沦?
她没有回答周妙宛的问题,而是伸出了一双手臂。
谭娇捏着嗓子,有些可怜兮兮地对她说:“难得姐妹再见,表妹,姐姐想抱抱你。”
她的要求突然,周妙宛先是愣住了,既而笑道:“好。”
与人做妾总是辛苦的,表姐见到亲朋心生亲近也很正常。
这里是一处死胡同,鲜少人经过,安静极了。
谭娇抱住了周妙宛,她将脸埋在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妹妹,你若不来,我真不知该怎么熬下去了。”
她的手在周妙宛的背上摩挲,一点寒芒悄悄从她袖间闪现。
周妙宛不解,她下意识问:“什么?”
下一瞬,谭娇抚在她背脊的手慢慢抬起。
她掌中是一把小刀。
谭娇闭上眼,正要将刀落下,一颗不算圆润的石子儿从天而降,打中了她的手腕。她痛呼一声,小刀应声而落。
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让周妙宛浑身一激灵,她立马推开了谭娇。
谭娇被她推得一趔趄。
周妙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后低头定睛一看,拾起了那被谭娇捂得温热的小刀。
刹那间,她仿佛被刀柄的热意烫了手似的,手一松,小刀再次坠地。
谭娇见状,正欲转身逃开,一旁民居的檐上恰有一个男子跳下,潇潇然堵在她面前。
谭娇惊慌后退,一时不妨被裙摆绊了脚,摔倒在地,遮丑的面纱也滑了下来。
李文演没有分眼神给她,直接一脚踩住了她方才拿刀的右手,让她动弹不得。
周妙宛轻抚自己的心口,她背后发凉,方才被谭娇碰过的地方一阵阵起着鸡皮疙瘩。
她问谭娇:“为什么?”
谭娇的眼泪已经垂至了腮边,她哭道:“放过我吧!我只是……我没想杀你……”
李文演没作声,用另一只腿将那把小刀踢得远远的。
周妙宛知道他是在反驳谭娇的话。
眼下她和他的烂账还不是理的时候,她深呼吸着,走到离谭娇更近的地方,低头看着她的蓄满了泪的眼睛。
周妙宛问:“那你想要做什么?”
谭娇哭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杀了我罢——总归我活着也无甚意思!”
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厌恶更多,周妙宛叹了口气。
她、谭娇,还有被牵涉到的许多人,都不过是争权夺势中的牺牲品罢了。
周妙宛平静地说:“无论如何,你不该恨我的。”
谭娇闻言,浑身发颤,不顾形象地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是的,谁对不起她,周妙宛也没有。
周妙宛没再多言,她重新拾起小刀,别在了自己的腰间,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骨骼断裂的闷响,既而便是李文演的脚步声。
周妙宛心里不痛快。
任谁被真心相帮的人反手一刀,都不会开心的。
李文演依旧跟着她,只是已经被她知道了,眼下他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脚步,只不近不远地走在她的身后。
走出巷口后,周妙宛站在青砖的瓦房旁,等着李文演赶上来。
见她揣着手,似乎是在等他走过来,李文演脚步一顿。
她果然拦住了他。
周妙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脸。
看着他这张易容后的面皮。
北境民风开放,街头巷尾不缺携手并行的年轻夫妻,两人站在这儿,倒也不引人注目。
周妙宛开口道:“或许我应该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口,李文演便觉出了些微妙的不对劲。
不对,她的语气不对。
而周妙宛的视线一直没偏离他的漆黑的眼瞳。
他骗她太多了。
她忽然很想问他,今日之事有无他的手笔。
作者有话要说:李文演:英雄救美,她一定很感动
周妙宛:英雄救美,他一定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