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一个鹌鹑似发抖的女人。
倒真有些般配呢,他阴恻恻地想。
——
李文演对女色无甚兴趣。
他喜欢的是鲜血和哀鸣。
不过,他对于自己东西有着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包括权势,包括他前日用过的杯盏。
周妙宛也在其中。
她越是恐惧,在他眼里,她就越显得楚楚动人。
她本就是他的皇后,男女敦伦乃是寻常,李文演当然不打算压抑自己。
夜里,瑟瑟发抖的小美人打着颤伏在他身上,指尖被他捏在了手心里。
餍足的男人难得好心情地摩挲着她的掌心。
她的十指纤纤,可是关节处微微有些薄茧,破坏了美感。
李文演皱了皱眉,说道:“去找太医,叫他把你手上的茧去了。”
她恭顺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男人翻了个身,将她卷入被衾中。
自此,夜夜笙歌。
昙花一现的温柔比他的狠厉更为可怖。
周妙宛没有一刻不悬着心。
她望着自己的手指。
细细的,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没有办法一下就掐死他。
——
朝中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敢说话的人都已经被李文演屠戮殆尽了。
他却不觉得有什么。
臣子而已,缺了就缺了。
砍了十个脑袋,那就提拔十个人补上。
若是人再不够,那就开恩科,从民间再选读书人来当官。
从前学了二十多年的圣人言和帝王道,都被李文演抛得一干二净。
他从前是个多么端方的君子,如今就是个多么残忍的暴君。
先皇尚且是在年老昏庸之时才做了些糊涂事,而李文演不同。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错的。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一个张弛有度、青史垂名的君王。
他偏不。
殚精竭虑的日子他过够了。
就算明日就有人掀了他的帝位,他也无所谓。
至少今天,他是站在群山之巅,肆意妄为地活。
早朝上,李文演砍了两个提议让他派人去岭南赈灾的老臣的脑袋,头有些昏沉之时,听到太监来报。
“不好了陛下,地牢的犯人,被皇后娘娘放出去了!”
周妙宛没有逃。
能从李文演眼皮底下偷放蔚景逸走,已经是极限了。
她被赶来的侍卫打晕,直接送到了李文演面前。
再睁眼时,她的手脚皆被束缚住了。
周妙宛只一低头,就辨认出了捆缚住她的锁链,正是先前把蔚景逸吊在地牢的那几根。
李文演当然要问她:“皇后,你为何不走?”
周妙宛唇边漾起浅笑。
“因为臣妾不想走呀。”
“臣妾想亲眼见证您江山覆灭,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你想激朕杀了你,”李文演一眼看穿她的把戏,道:“朕最是怜香惜玉,如何舍得呢?”
她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铁链碰撞得直响。
“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的!”
李文演扣住她的后脑勺,欣赏着她眼中变换的神情。
他的话音柔和到像在说情话:“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
山海倾倒,烽烟弥漫。
今上不仁,人人得而诛之,诸侯并起,朝野dòng • luàn。
其中,北境有一支叛军势力盘踞,为首的年轻男子有勇有谋,不足半年,一路杀到了京城。
宫中,李文演命人燃起儿臂粗的红烛,提起酒壶,往自己和周妙宛的嘴里灌酒。
周妙宛不胜酒力,喝几口吐几口,榻上泥泞得一塌糊涂。
恍然中,她耳边似有刀兵之声。
是幻觉吗?
周妙宛怔怔的。
她没说话,突然劈手夺过了酒壶,直接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呛得直咳嗽。
李文演哈哈大笑,拿回酒壶,继续往自己嘴里倒。
北境军已经杀入了宫中。
殿内的太监宫女当然要逃命。
可他们惊恐的发现,这座宫殿的所有门窗,都被人从外面封死了。
李文演站起身,呕出淋漓的一口黑血。
见他吐血毒发,周妙宛唇角微弯,溢出了一丝血来。
李文演说:“将毒丸噙在舌下,送入壶中。不失为一个妙计。”
周妙宛只冷笑道:“皇上好眼力。”
李文演将提起两只酒坛,猛地一掷。
玉液琼浆溅洒一地。
就在此时,昏黄炽热的火焰在沿着窗纸和屏风一路往殿内燃起。
李文演推开殿门,向火海走去。
炽热的浪潮扑面而来,周妙宛闭上了眼。
她也服了毒,没打算活着出去。
大火熊熊燃起,火舌犹如怪兽,要将一切罪恶都舔舐干净。
——
新帝登基。
他乃泥腿子出身,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木匠。
和前头的李姓昏君比,新帝实在是要仁慈太多。
他算不得什么文韬武略的帝王,不过好在敢于放权、知人善用,他自知自己不懂,所以会听取臣子之见,让懂的人去做。
他各方面都无可指摘,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就是娶了一个木雕的造像为后。
但有了前面的那位做对比,这点“出格”实在算不得什么。
——
春草盛,万物生。
蔚景逸站在桥头,目送周妙宛离开。
她的脸上带着遮半面的银质面具,面具下,是一些蜿蜒的伤疤。
她对他说,她真的很累了,不想再留在这座带给她梦魇的宫殿里。
看着她纤弱得仿佛触手可折的背影,蔚景逸突然很后悔。
他后悔自己之前没有答应她。
没有带她走。
他还是来晚了。
不过无妨,他会让这片河山永葆安宁。
让她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蔚景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