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白梅赴死的一瞬,记忆走马观花,瞬息入了敖青脑中。
……
四百多年前,南瞻部洲。
正逢荒年,蝗虫成灾,田地颗粒无收,流民四迁求生。
逃荒途中不少婴儿受困而死,或是感染风寒无药可医,或是活活饿成一具皮包骨、一命呜呼。
而景白梅,则是因为染上了瘟疫,被生身父母遗弃荒野。
并非不想救,无药、无金银、无食物,有的不过是破裤烂衣,两袖空空。
黄沙落日,秋风萧瑟。
荒原中婴儿的哭声引来了过路做杂伎变把戏的摊贩,留着八字胡的管事犹豫再三,抱起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女婴嘴里咿咿呀呀,一双带着婴儿肥的小手在管事的眼前挥动。
管事抱着女婴,坐进巡演的马车内,吆喝着朝下一个城镇而去,车轮滚动,卷起了阵阵黄沙弥漫。
吞刀、履火、碎石、御兽。
杂技摊贩在城中摆下席位,一场表演下来,叮当作响的铜钱入了袖中。
拿铜板买来草药之类,细细炖煮,苦涩的药味引得周围几人好奇打量,杂技摊的人都是四海为家四处漂泊,一个婴孩的出现平添了不少乐趣。
女婴病症好转,脖颈处的痱子也消退下去,皮肤白白嫩嫩的,宛若盛放的白梅。
长着八字胡的主事左思右想,自觉白梅这个名字很是不错。
如今这般却也算得再生父母,主事姓景,顺势,这个新生的小丫头也姓景,唤作景白梅。
日出日落,窗间过马。
转瞬已是十余年弹指挥过。
景白梅学着景主事走钢刀、垒圆盘,在人群的注视中,几把飞刀耍地出神入化让人啧啧称奇。
杂耍也是三教九流之辈,变戏法的行当。
上不得达官显贵的眼,但能捞些银两,在市井之间也算混得开,茶饱饭足,不至于食不果腹穷困潦倒。
荒收年间,人命值不了几个银子。
为了金银粮食,人心生贪欲,景白梅在乱世中渐渐明白了人性复杂,终究是相隔肚皮难以窥探。
杂技之中,亦有行弯路的流辈。
抢来旁人的孩子或是流民中年龄稍小些的乞丐,断手断脚穿一身破烂衣裳,摆在外面不必多说,便会引来心生怜悯的众人围观砸钱。
或是拿鞭子摆架势,狠狠抽向后背,让十来岁的孩子学杂技,钻火圈、驯野兽……
表面妙趣横生,背后却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人世生活本就不易,若是遇上洪灾旱灾那便更是命如草芥。
灾荒年间,妖邪趁乱祸世不胜枚举,有妖物喜食嫩肉,小儿最佳,一身细娇皮肉定然比得过几个皮糙肉厚的老年,乃是妖物眼中的上等货色。
大雨瓢泼的夜里,嘴生尖牙的妖邪堵在了荒庙门口。
庙中躲雨的正是巡演杂技的景主事和其门徒,几人望着屋外妖魔,眼中生出惧意。
取出刀剑想要抵抗,奈何飞刀方才抛出,便被妖魔一口吞了下去。
尖锐刀剑非但没能伤了妖物的皮肉,反而被妖物尖牙咬碎,嘎吱嘎吱吞进了肚里。
舌头舔过嘴角的残屑,妖魔一双眼睛泛着寒光。
看着杂技团中皮肉细嫩的景白梅,几名口长尖锐獠牙,背生双翼的妖物竟口吐人言,大声议论起来。
“不错不错,今晚运气不错,有个上等货色!”
“几日没食人肉,肚子里全是些清汤寡水,正愁没找到机会开荤呢,不过我偏爱陈年老肉,嚼起来更有味道,这新鲜货便留给你们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