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西其实在城外,看到他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他还会来找自己解释。
但是听摩什的口气,他以为萧渝澜已经彻底的不存在了。所以宋雁西也就没提西安的事情,反而问起暗月的事情:“暗月,你打算如何处理?”
“垂兰的事情直接上报长老会,她则交给琼华天宫。”他这一次倒是决绝得很。
宋雁西点了点头,这样说来,那琼华天宫暂时是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了。“多谢。”
“是我对不起宋小姐。”欠了她的救命之恩在先,却还夺走了她身边人的性命。所以摩什面对宋雁西,很是愧疚。
偏偏宋雁西又这样不愿意追究,更让他觉得更对不起宋雁西,便道:“我正好要留在北平一两年的时间,宋小姐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
宋雁西还真有事情要拜托他,所以听到这话,也就不客气了,“那正好,年后我会离开北平一段时间,五柳斋和我家人暂时托付给您。”
这不就是瞌睡来遇到枕头的好事情么?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纪家,纪□□听人说着城门口发生的事情,手里则握着儿子身上戴的那块护身玉佩,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宋雁西的名字。
他纪家,不管付出怎样代价,都不会放过宋雁西!
隔日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崇文门那边就来催促宋雁西赶紧过去。
宋雁西只将小塔一起带了过去,至于青白道长怎和老胡一家,留在五柳斋里过年。
大年三十这一晚,下起了大雪,宋雁西想起门口还在等着自己的虎子,让小塔去传话,叫他们去五柳斋里过年。
虎子一听,自然是欢喜,当即将汽车超载着把七个兄弟一起往五柳斋带过去。
一顿酒肉下肚子,便全都被青白道长忽悠着拜入了青云观,此后全成了青云观的弟子。
青白道长只觉得青云观又要重新崛起了,人丁兴旺呀!
大年初一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街上去,买了一批的布匹回来,央着老胡家的两个媳妇和小女儿帮忙做道袍。
至于宋雁西,大年初一的晚上,便借着孙司令的关系,上了去往山西的火车。
虽然只能到山西,但离西安其实已经不远了。
她们所住的这一节车厢,几乎都是通过关系上来的。
不过新年大节里,更多的人都愿意阖家团圆,没有几个人会想着在这个时候选择出远门的。
跟她们俩同一室的,除了一个去太原奔丧的小伙子,另外一对中年父子,目的和宋雁西她们一样,是去往西安。
听说是父子俩都是考古的,接到了急令,所以才走了关系,赶上这一趟火车。
晓得宋雁西她们也要去西安,但这火车的终点却只能到汾州,所以与宋雁西商量,“到了那里,咱们就改走水路,可以直径到西安,方便得很,就是不晓得这新年里,船方不方便,要是不方便的话,咱们合伙凑钱包一艘小船怎样?”
“都行。”宋雁西跟这考古的父子俩也一样十万火急,所以并没有拒绝。
这对父子姓蒙,年长的这位是父亲,叫做蒙介,还是一位教授。
儿子蒙中禾,自小在父亲的耳目濡染之下,对于考古也十分感兴趣,如今也在读考古。
这一次遇到这样的好机会,蒙介自然是将儿子蒙中禾一起带上。
一天一夜后,他们上了船。
运气还算好,这边有着船只,虽不是直接去往西安,但等到下一程的时候,已经正月初五了,河面的船只会更多起来。
蒙介也是这样认为的,满怀期望早些到达西安。
只是当晚就听到船家说,“客人们,实在不好意思,前面的河面这几天不太平,怕是要耽搁几天了。”
这哪里等得了?蒙家父子立即打算改走旱路,然后来问宋雁西要不要一起走。
宋雁西拒绝了,和蒙家父子告别后,和小塔买了船,继续往前走。
河面没有不太平。
确切的说不太平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又因为事情才发生过,所以宋雁西从河面看到了当时的场面。
不过是河灵发怒,掀翻了船只罢了。
就在她觉得没什么问题的时候,一个身影闪入眼帘。
虽然仍旧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但宋雁西敢断定,他就是当时在五柳斋门口帮自己护住五柳斋那人。
不但如此,当时他还说,自己很快就会到了。
他这也是要去西安?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到了西安,极有可能与之碰面。
这让宋雁西加快了速度,很快过了这一片不安全的河域,然后上了正常的客船,按照预计的时间,到达了西安。
城里才经过战火的洗礼,到处一片残垣断壁,但也难掩历史所留下的辉煌。
可是,西安不该遭受这一劫才对的。
她原本目的是去往大雁塔的,可是现在却要往城外去一处小荒山上去。
小塔也不知道宋雁西到底想干嘛,就是跟着她一起转悠,大半夜的,两人到了那小荒山上,果然看到了一处小茅屋。
见着屋子里还留着灯火,这让小塔忍不住嘀咕出声,“果然住在这里都不是正常人。”大半夜里不睡觉,还浪费灯油。
一面屁颠颠上去敲门。
随后一个充满防备的女人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谁?你们找谁?”
小塔回过头看朝宋雁西,她也不知道要找谁呀?
宋雁西走上前去,“找言谏如。”
每一个城池,尤其是像是西安这样蕴含几千年文化的古城,更少不了一位守护者。
她作为道门学院的天才,当然是熟读这些属于玄门中的历史,当然晓得这民国时期,西安的气运由谁来主宰。
便是这言谏如了。
但是按照玄门中的史书记载,言谏如一辈子从未入世,所以西安在战火中所遭受的破坏也没有预想的那样大。
可现在自己看到的西安,满目疮痍。
里面的女人听到她的话,随后屋子里传来一阵噪杂,像是她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很快打开,对方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学生,身上还穿着沾着血的蓝褂子和靛色裙子,长筒袜子上,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全是战火烟灰和血迹,两条辫子毛糙的垂在胸前。
一双红肿的大眼睛防备地看着宋雁西,“你,你们找他做什么?”
“你是言谏如的谁?”宋雁西没回她的话,反而反问着。
不想她这一问,那姑娘就忍不住掉眼泪,一脸愧疚自责:“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去城里,就不会被炸伤。”然后让开身,示意宋雁西进去,“他已经昏迷两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城里根本就找不到药。”
她叫叶小梵,家住白马寺附近。
宋雁西带着小塔进入这小茅屋里,屋子里烧着火塘,进左边的房门,就能看到那破旧的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缠着绑带的病人躺在床上。
呼吸很微弱,已在锤死边缘。
宋雁西看了一眼,能确定是言谏如,回头朝叶小梵问:“他这个样子,你如何带回山上的?”
叶小梵哭着解释。
“我也不知道扶桑人为何找上我,谏如下山救我,就遇到战事爆发。”炸弹炸开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他将自己推开,可他自己却成了这副样子。
如果不是遇到那个神秘的黑袍人,他们可能都会死在山下。
“黑袍人?”宋雁西一听到这话,不由得联想到了那人,“他身上可有一把剑?”
叶小梵闻言,连连点头,“对的,身上背着一把青铜剑。”
还没有剑鞘。
宋雁西听罢,心中不解,既然他已经出手救了言谏如,为什么把人送上山后就不管了?还有扶桑人抓住叶小梵,是为了因言谏如下山?也就意味着这扶桑人里,也有同道中人。
如果真有人插手,那宋雁西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可当务之急,是先将言谏如救过来。
立即吩咐小塔,“你去城里,将他能用得上的药都找来。”
小塔‘哦’地应了一声,就直接出门了。
叶小梵见此,担心不已,想要去拦,“这么晚了,她一个小姑娘下山不安全,而且那些药如今根本弄不到。”别说是必用的药了,就是普通的药,有钱也买不到。
到处都有人守着,别反而害了那小姑娘的性命。
但却被宋雁西叫住,问道:“那人离开的时候,可是说过什么?”
这叶小梵本就六神无主,如今听到宋雁西的话,恍然想起来,“他说,如果谏如命大的话,能等来一位姑娘,兴许就有救。”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宋雁西,见她穿着整齐,甚至就像是电影明星那样鲜光亮丽,在如今充满硝烟的战火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像,她不是凡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像是神仙一样。
而且深夜里能找到这山上来,不就是那神秘人说的那位姑娘么。
因此当时她听到门外宋雁西的声音,才那样激动的。
这几天里,守着半死不活的言谏如,一直都六神无主,所以如今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宋雁西的身上,“谏如,他,他还有救么?”
“你先去烧些热水。”宋雁西看了她浑身脏兮兮的,便说道。
叶小梵连忙点头,以为是宋雁西要给言谏如清理伤口,去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然后来找宋雁西,“好了。”
宋雁西此刻在那破旧的书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听到她的话,回头打量了她一眼,“去把自己洗干净,去他衣柜里找身干净衣服换上。”
叶小梵愣了一愣,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再看衣着整洁高雅的宋雁西,自己的确是没眼看,连连点头。
在衣柜里翻找了一套衣裳,便去沐浴。
她还没洗完,小塔就已经回来了,直接打洞到屋子里,看到木桶边忽然钻出来的脑袋,吓得尖叫出声来,双手条件反射地连忙挡住胸。
小塔从洞里爬出来,往她挡住的地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你继续。”然后背着小包袱转进了旁边的房间里。
她专门从扶桑人那里拿来的,还拿来了不少消毒水。
小塔是进去了,可被她吓到的叶小梵却是惊魂未定,连忙擦干身子穿好衣裳,看了看那洞口,小小的一个,小塔如何从里面钻出来的?
而且这洞什么时候挖的?她怎么不晓得?
这两天里,她几乎都在这房间里,居然没有发现。
正是疑惑,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怔熟悉的痛苦闷哼。
是言谏如的声音。
她急忙要去,却被小塔拦在外面,“你先等半个小时。”小塔也要在这里护法。
言谏如是寻常人的身体,却不是寻常人的命运。
救他,除了用寻常人的办法之外,还有借用一些东西。
不然就靠着这些药,怎么可能将人给救回来呢?
叶小梵心急如焚,但又不敢上去打扰,因为自己的一无是处,已经给言谏如增添了许多麻烦,所以她不敢再贸然进去了。
这一段时间,就犹如万年一般难熬。
忽然,听到小塔说,“你可以看了,但只能看一眼,我姐姐有话要和他说。”小塔觉得,这言谏如肯定要被姐姐教训了。
为了救一个人,而害得整个城里的人。
叶小梵听到她的话,连忙朝门口看去,满目的难以置信。
只见言谏如已经恢复如初,身上被炸伤的地方,居然毫无痕迹,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罢了。
很是叫她难以珍惜,明明半个小时之前,他还是浑身的伤,身上几乎没有几处完好的皮肉。
他冲叶小梵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叶小梵忍住眼泪,犹如捣蒜地点头,然后坐回火塘前面。
小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还将墙角箩筐里的红薯给拿出来,放到火塘边的炭火里捂起来,然后扭头打量洗干净的叶小梵,朝她靠近低声问道:“不是都说红颜祸水么?你长得也不是很好看,和历史上的那些祸水们十万八千里,为什么言谏如会为了你,舍弃整个城池呢?”
想不通?男人不都是要看脸的吗?
这个叶小梵也不是很漂亮啊。
小孩子的话,有时候的确是天真无邪,但伤人也是真的。
叶小梵的表情当时就僵住了,随后捧着脸的双手,试图想要将整张脸都给挡住,“你不要乱说。”什么红颜祸水?城里的事情,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而且她也没有那样子丑。
“我没有乱说,如果不是你被扶桑人抓住,言谏如下山救你,城里就不会发生战事,就算是真的发生了,损失也不会这样大。”小塔反驳。一面叹着气:“现在死了好多人呢,不晓得这要算在你的头上,还是他的头上呢!”大雁塔都被炸毁了。
刚才看到宋雁西救言谏如的时候,她就晓得了,这个言谏如只怕是这座城池的守护者。
而房间里面,言谏如靠在床头上,目光坚定地看着宋雁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我想说,我不后悔。”哪怕为了小梵而连累了整座城池。
一面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宋雁西拉了书桌前那张破旧的长凳,优雅地并膝坐下,“没有。”
言谏如显然不信。
却听宋雁西说道:“要怪就怪命运吧,不是所有的守护者,都会觉得守护一座城池是自己的荣幸,大家也都只是凡人,却要背负神灵该有的责任,本来就不公平。”说到这里,看朝言谏如,“你也是凡人,心有爱恨本就正常。”
更何况,他又不知道那些扶桑人的用意。
“但是,我希望往后三思而后行,这座城池,的确需要你来守护。”最为主要还是,事已如此,自己骂他责怪他都没有用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好好的活着。
他活得好,这做城池也才会重新恢复生机。
守护神的存在,是有间歇时间的,就算是言谏如死了,也是要等十年后,下一个才会出生。
莫说是十年了,就十天,这座千年古城也坚持不了多久。
言谏如显然没有料到,宋雁西会如此宽宏大量。
他以为,宋雁西会指责他的自私。
事实上,他也知道这是个自私的行为,但是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叶小梵有难而不去救。
这样就算是守住了着一座城池的,可叶小梵如果出了事,他后半生都会在自责愧疚中度过。
不过,现在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小荒山后,后果这样严重。
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于这座城池究竟代表着什么。
现在是彻底明白清楚了,可肩上的担子却越加沉重了,心里的自责就更深了。
他代表着,这座城池的生死。
“每一座城,都会有我这样的人存在么?他们也会犯这样的错么?”言谏如朝宋雁西问道。
“会。”有的城池,甚至已经没有守护神了。
而金陵的守护神,生命已经到了极限。
往后的十年间,金陵便无人庇佑了。
而嘲风在河底,根本就不能帮上什么忙。
宋雁西收回思绪,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这个世界其实是虚拟,而非真实,这样自己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动手改变了。
忽然,她想起那抓走叶小梵的扶桑人……
好像,也不是不能插手,反正不是自己起的头。
就像是垂兰先抓了三姐,自己杀了她,没有因果。
她站起身来,“你好好修养,法阵我已经加固,你保重吧。”
然后叫上小塔,准备离开。
小塔听说要走,当然高兴,连忙拿烧火棍将碳火里的红薯扒拉出来,也不管熟不熟,烫不烫,捡起就追上宋雁西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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