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想救人,关键是她拿不出来啊!
粗哑声音并不生气,道:“老大娘,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你自己回去想想法子……到时候我看好不好把你孙子一起带出来,说起来是你赚了。”
孔母活了大半辈子,并不好糊弄。半信半疑地问:“你们救一个人都那么难,如何还能救我孙子?”
“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咱们可以放火嘛!”粗哑声音愉悦地低笑出声:“一把火烧了大牢,人都烧得黢黑,哪里还认得出来谁是谁?”
孔母是自私,但却从没想过要别人的性命。哪怕陈安平被她害得瘫在了床上,那也只是意外。她们一开始只是想让陈安平受点伤,让陈家来不及回护女儿而已。她哆嗦着道:“这会不会太狠了?”
粗哑声音有些不耐:“你还想不想跟儿子团圆?回吧,两日之内把银子筹来,我这边会尽快动手。”
“我没有银子。”孔母语气焦急:“我家中宅子和地已经全部卖完,如今你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敲出来卖了,我也还是拿不出。”
“那就没办法了。”粗哑声音不疾不徐:“刚好也省得兄弟们动手背上罪孽。就这么着吧!”
语罢,脚步声飞快消失在巷子里。
孔母追了几步,没能撵上,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那人的意思很明白,要么再筹二十两,他们放一把火,将父子俩救出。要么,先前给的银子就打水漂。
宅子和地大半是孔母攒出来的,但那是她一点点置办的。卖出后,她见识了一辈子都没见到过的银子,却转手就给了他们。她以为这一回稳了,然而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已经花出去了那么多的银子,那些人不还,孔母也不敢去逼问。若是闹上公堂,固然可以把银子讨回……但那些人都是大牢里的看守,撕破脸后,儿子和孙子的日子怎么过?说不准转瞬间就被他们给弄死了。
想着这些,孔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
让她认栽,她不甘心!
于是,她几番周折,找上了胡妍美母子俩所在的客栈。
彼时正值午后,陈佳荣在酒楼帮忙,胡妍美独自一人在客栈的大堂中用午膳。以前走镖时,怕外头买的东西被人动手脚,她们大多都是吃干粮。
干粮得省着吃,久而久之,胡妍美从不浪费粮食。她就一个人,点了一盘肉菜,就着客栈中送的汤吃饭。饶是如此简朴,也比孔母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母女俩相见,相顾无言。胡妍美没有出声招呼她,只当面前站着的是陌生人。
孔母咽了咽口水:“娇娇,我有话跟你说。”
胡妍美头也不抬:“如果是想借银,趁早别开口。我给你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不会再给你哪怕一个子儿!对了,你该不会是救孔清的银子不够,想让我帮你的忙吧?”她抬眼,对上孔母心虚的眼神,嘲讽道:“我猜中了?”
孔母沉默了下,道:“你是我女儿,按理说,养老送终这事轮不到你,但我膝下没有儿孙,以后只能靠你。我今儿来,就是问你借银的。你不愿意,那我便不勉强。这样吧,你就当我来是断绝这份母女情份的,你给我三十两,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你想要切结书或是找人来见证都可,以后我就是死在路边没人收尸,也不用你管。”
“三十两?”胡妍美放下筷子:“你以为我拿得出?就算拿得出,凭什么要给你呀?就你之前干的那些事,我就算不管你,也没人说我不对。”她想到什么,冷笑道:“我夫君如今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却想让我拿银子来救害他的人。就算我愿意,陈家也不愿意呀。再说,我恨他入骨,绝不会救他,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孔母在来之前就猜到会被拒绝,听到这话,心中侥幸尽去,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说实话,胡妍美听了昨夜孔母和那男人的谈话,今日又见到她后,更加看清楚了她的狠毒。
那男人都说了,到时候烧一把火,救出父子俩。反正人都烧得黢黑,认不出谁是谁……也就是说,父子俩能出来,大牢中的人就要被烧死,就算不是全部,一小半有吧?
那些都是犯了事的人,但既然没死,那就是罪不至死。孔家父子也是犯人啊,谁又比谁高贵了?哪怕只烧死其中一人,人家就该死?合着只有孔家父子的命是命,别人就都不配活?
孔母不甘心:“娇娇……”
胡妍美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孔母一咬牙,竟然在满是客人的大堂中跪了下来:“算我这个做娘的求你,好么?”
方才母女俩争执,就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此刻年长者竟然冲年轻的人跪下,有些人看不过去了,上前询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有伙计想要上前阻止,被其他客人拉住。
看到有人来问,孔母急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是她娘。她生我的气,不肯管我死活,我就说拿点银子断绝母女关系,以后我再也不来找她……她还是不肯……”
只这短短几句话,众人一听,都觉得是做女儿的不对。立即有人出声帮腔:“你,站起来。长辈跪着你坐着,亏你还坦然自若吃得下去!”
胡妍美几口扒完了饭菜,正色道:“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说过之前孔家一案?”
住在这附近的人,无论爱不爱听衙门审的案子,都难免会听到身边的人议论。再者说,当下众人除了干活,并无多少玩乐之事,逛花楼听戏可都是要花银子的。也只有衙门中每天发生的新鲜事可以免费听。
在场这么多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孔家的事。
有人狐疑问:“你们是孔家人?”
“我就是那个夫君被娘家害得瘫痪在床的孔娇娇。”在孔母难看的面色中,胡妍美伸手一指:“她是我娘。你方才张口问我要三十两银,还说就此断绝母女关系。你们说,我该给吗?”
她嘲讽道:“她算计了我半生,还想算计我女儿。就前两天她那孙女还想嫁给我儿子。若不是我有几分运气,孔家已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母女情分那玩意儿。”
围观众人闻言,有人悄悄往后退。没反应过来的也被熟悉的人拉了一把。
拽着伙计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伙计还没回过神,察觉到掌柜的凌厉的目光,急忙上前:“这位大娘,您在这打扰了我们的客人。若是不吃饭,还请您出去!”
孔母并不乐意跪着,她缓缓起身,死死瞪着胡妍美,咬牙切齿地道:“若孔家就此断子绝孙,都是你害的。百年之后,我看你要怎么面对孔家的列祖列宗!”
胡妍美扬眉:“孔家会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你们先起了害人之心。那是人品有瑕,说到底,是你不会教。对不起孔家的人只有一人,那就是你。”
“不是这样的。”孔母尖声否认。
“声音再大,也不能掩盖你将儿孙养废了的事实!”胡妍美强调:“孔清父子俩想着不劳而获,都是被你惯的。若是你教他们自立自强,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知道责任二字。他们绝不会沦为阶下囚,孔家也不会名声尽毁。”
“我没有错。”孔母不愿承认,她还想再说,伙计随着她声音尖锐愈发不耐烦:“大娘,请你离开。若不然,小的可要去衙门告状了!”
这些生意人和庄户人家一样,每年都交了税的。甚至做生意的人还交得更多。打扰别人做生意,也是会被入罪的。
孔母一心想救儿孙,可没想把自己搭进大牢,不甘心的狠狠瞪着胡妍美,一步步往后退。
胡妍美冷眼瞧着,道:“你恨我,是因为你不敢恨别人,只敢拿我撒气。”
孔母腮帮子都咬紧了,她心中怒极,万分想要将手边的杯盘碗碟朝着女儿那张得意的脸上丢过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