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告诉他你要当我的舞伴？”
“恕我冒犯,殿下，您是当时酒喝太多，脑子坏掉了吗？！”
“难道你就没想过,那么好的气氛,也许他会告白吗？”
穆罗尼亚学院,恒星刚刚破晓。两只虫正在校园里晨跑。
说话的一头红色长发扎成丸子头，是只面容阴柔的雄虫。在他旁边，步伐稳定、气息悠长、面色淡漠的是只黑发雌虫。
“伊登不会的。”
赛斯现在非常后悔，他没有坚守底线,在乔普林的追问下说漏了嘴。
“不要这么肯定。很大可能啊！”
“不会。”
“明明就会！”
肋骨隐隐约约地作疼。乔普林猛地停步，双手撑上膝盖,弯下身子剧烈喘息。
该死的！一时大意岔气了！
已经冲出去百十来米的雌虫察觉不对，掉头又跑了回来：“洛西,你没事吧？”
“……本来没事，看到你这张无辜的脸就有事了。”
乔普林咬牙恨恨地说。他扶着腰，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殿下，洛奥斯特能和您当这么多年朋友,却没被您气死，这就是他最大的过虫之处。”
雄虫说得太真情实感，和他平日里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赛斯本能地想要安慰，却无从下手。他只能尴尬地站在对方面前，手足无措的仿佛犯下了滔天大错。
清晨的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显得此时此刻的气氛格外的沉闷又诡异。
乔普林将脑袋搭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空，缓和肺部刺痛。
沉默在他们之间散开。
赛斯读懂了雄虫的意思。局促了几秒后，转头在一边开始做跑后拉伸。
晨光下，黑发雌虫专注地弯腰、压腿、展臂,每个动作一丝不苟的仿佛教科书里的示范图片。
他的黑发凌乱地覆住了饱满的额头，又遮住了大部分双眼，使得他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神游在外。他的唇色很淡，唇线总是抿得很紧，像是沉默万年的石像，早已遗忘了语言的存在。
赛斯·桑恩是个矛盾体。两年多下来，乔普林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正如现在这一幕，只看他高大的背影、执行动作的精准细节，你会觉得这是只完全掌控自己拥有力量的强大雌虫。
但当你将目光投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时，你就会发现那些藏在细致末梢里的不安、畏缩、紧张。
他明明拥有无数雌虫羡慕的出身，最有资本成为万众瞩目的额焦点，可他偏偏喜欢躲在阴影里，试图让大家都忘记他的存在。
当然，如此行事十几年后，这位殿下终于幡然醒悟了。他开始亲手一片片揭去身上覆盖的甲壳，一点一点露出内里隐藏多年的耀眼光华。
伊登·洛奥斯特是这位殿下踏上蜕变之路的原因。
十分俗套。十分狗血。暗中观察许久的乔普林本可给出一万个不屑和鄙夷。但他主动出现在对方面前时，说出口的却是一个邀请。
又自作聪明……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乔普林咒骂着自己。话已出口。而他的字典没有反悔一词。
是因为这只虫和曾经的自己很像。乔普林很不情愿地如此解释。
后来，乔普林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洛奥斯特不是心知肚明在装傻，而是真的迟钝到蠢笨。
赛斯……还有希望。
但是等那只雄虫开窍真是太磨虫了。以致于乔普林以为，可能真要过个十年二十年，洛奥斯特才能发现，或者……更悲观一些，友情之名会永远蒙蔽着他的视野。
这样一想，尊贵的殿下比自己还惨。乔普林忽然就觉得好受多了。
结果，谁能料到，他们两的进展突然之间一日千里。乔普林不得不准备了一份恭贺之礼，准备在毕业时送给洛奥斯特（一定要让对方如鲠在喉却不得不装作一切安好）。
眼看着马上就要水到渠成……
然后……
然后眼前这位殿下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硬把他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砸了个稀巴烂！
乔普林真的觉得自己快心肌梗塞了。
平复了半天情绪，乔普林决定还是再帮一把。
“殿下，看到你最近的改变，我还以为您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情逃是没有用的。”
“……我没有逃。”赛斯握拳、低头。
“那您如此反复是在做什么？”
乔普林胸口突地涌起一阵烦躁。他的手指在裤兜里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找到烟。于是他干脆站起身。
“玩弄洛奥斯特的感情吗？”
“我不是！我……我只是……”
乔普林盯着黑发雌虫。看着他嘴巴张了又张，后面的话还是没有踪影。
雄虫叹了口气。
“您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可真是一流。”
他用手捋着汗湿的头发，然后抬起手腕，打开终端，在上面点选操作。
“……我要回去了，后面的训练您自己继续吧。”
乔普林站起身。
“对了，谨防您忘记，我把诺弗瑞森的相关通知公告和申请表格打包发您了。”
“三个时间点。一、两天后是申请截止日。二、联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是我们的毕业舞会。三、第二个周末是面试。我已经定了过去的航行舰。航班信息在刚才的材料里。”
“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乔普林把胸口的烦躁之气呼出口，冲赛斯转过脸。
一贯的打趣语气消失了，乔普林骤然严肃起来：
“殿下，有些错误可以挽回。”
“而有些错误支付的代价，会让你懊悔终生。”
“希望您别再做傻事了。”
***
整个周末，诺里斯都奔波在图书馆和老师们的办公室，忙碌着他大学学费的贷款事宜。
帝国对于平民雄虫有项目繁多的各类补贴。不需要申请也会发放的只能当点零花。数额较大的，则需要雄虫主动申请，同时审查手续非常繁琐。
相比而言，诺里斯申请的助学贷款，不分性别，给付的资金上限更高。
前者是白给的。后者需要还。正常虫都知道选什么。但诺里斯有自己的坚持。
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他希望的。
跟庞大的帝国机器和宇宙文明相比，他作为个体也十分渺小无力。只是这并不意味他就要随波逐流。
在他能决策的范畴内，他愿意将命运交给自己。而不靠性别生存，是他恪守的第一条生存之道。
等到周天下午，诺里斯终于腾出手来询问伊登告白的结果。
终端显示伊登输入了很久，最后只出来短短一行。
他要和乔普林去毕业舞会。
诺里斯从里面读出了很多情绪。
他敲响了伊登在雄虫宿舍区里联排别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