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担心他。”他说:“那,你去告诉他不就好了。就像你跟我这样说话一样,把你担心的事情都告诉他,镜鸟一定会理解的。”
魏丹程也知道赫德说的是对的,但是......
她有点踌躇。
她觉得不应该说之前镜鸟在淤泥当中的事情,也不能说镜鸟那些痛苦的哭嚎,她当时只是觉得那只蓝色的大鸟应该像是在姨妈的阳台上那样美丽,而不是被那些看起来就令人不适的东西紧紧缠绕包裹着。
她现在还记得在指尖炸裂的闪电,如同潮水一般蔓延的黑雾,还有将碧蓝海面都染污的淤泥,也还记得淤泥满身,从中艰难脱出,双目泣血的镜鸟。当时也许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魏丹程热血上头并不觉得害怕,然而等到后来,反过来再想,那些未知、不祥,怎么能是不恐怖的呢。
所以她总觉得被这些东西包裹的镜鸟是可怜的。
对于与这个世界的某些观念格格不入的魏丹程来说,处于弱势地位很大程度上并不意味着被舍弃,总是心怀怜悯的小魔女对于那些被自己判定为可怜的存在总是会显得格外大度,过失都变成无意的,撒娇和恶作剧也变得可爱,甚至连有些冒犯也会变得可以容忍。
赫德看着她,看着她轻轻锁起的眉头,看着她交握在一起,连手指都缠绕在一起的手。沉默片刻之后,魔王伸出手,轻轻的握住她交缠在一起的手指。
“告诉我,丹程。”他的声音温和而正式:“他冒犯你了吗?”
魏丹程抬起头来,赫德看着那双有些茫然的眼睛,握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声音更加温和,“你不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习俗,所有让你感到不适的行为都是冒犯,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他冒犯你了吗?”
冒犯了吗?
魏丹程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冒犯。”她说:“或者从我的角度来考虑,我觉得被冒犯的甚至是镜鸟自己。”
事情发生在镜鸟刚回来不久,那是在他最爱向魏丹程撒娇的时候。人类形态的亲昵偶尔会让人觉得有些羞涩,想要拥抱或者抚摸都有可能会被拒绝,但是如果是镜鸟本体的模样就不再有这样的顾虑。舒展的翅膀也好,顺滑的后背也好,修长的脖颈也好,曾经最憎恨人形生物触摸的镜鸟,在人类的体温轻轻地从羽毛上划过时,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感觉。
他好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突如其来的幸福将他完全淹没,甚至有些上瘾了。
那双青金色的眼睛看着魏丹程时总是痴迷的,当这只银蓝的大鸟扑腾着翅膀盘旋而下时,只要呼唤她的名字,总能收获一个慷慨的拥抱。
丹程,丹程。这个名字仿佛天生就带着甜味,只是盘桓在舌尖上就让人愉快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变快,蝴蝶要飞出他的身体。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仅仅只用翅膀拢住人类好像已经不能再令人感到满足了。她依然温暖又柔软,然而仅仅是将她笼在翅膀之下,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