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鸟正在紧张。
那双虚虚的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翅膀收了收,小心翼翼的确认着存在感,有些高的体温正从羽毛传递过来。
魏丹程觉得他的羽毛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镜鸟的翅膀和其他的飞行生物有点不一样,狮鹫的翅膀摸起来更加整齐,尤其是飞羽摸起来更加硬朗光滑,她曾经非常坏心眼的趁这大橘猫喝醉酒的时候摸过他的翅膀,连翅根的绒毛都摸过,他发出了普通橘猫一样的发动机声。
魏丹程也摸过镜鸟的羽毛,他的翅膀看起来光滑硬朗,但摸起来却格外柔软,甚至有的时候让人产生一种正在流动的错觉。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到了他们这个程度的神眷生物,说实话飞行其实已经不需要用翅膀了,因为元素亲和力过高,元素都会直接将它们托起来。
但现在,他的飞羽......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羽毛,除了有暖意沁过来,更多的却像是绷起来了,连带着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硬邦邦的。
“怎么啦?”她拍拍他:“总觉得这个邀请好像有点突然。”
“......没什么。”他说,“我只是,想要让你看看我的海。”
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委屈,和一贯的撒娇不太一样,这小狗一样的家伙就像经常能刷到的动图“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一样,总是利用自己毛茸茸的外表向别人提出一些......怎么说,作为一只普通小鸟来说非常合理的请求。
他喜欢被人摸摸,想要得到一些口头的承诺,经常询问“我漂亮还是她漂亮”“还是更喜欢我吧”之类的话,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就会开心得用翅膀拢住别人,用毛茸茸的脸颊去蹭人类的脸颊,引她因为痒痒发出笑声。如果得到了别人故意的否定答案,那就要摆出绝不放过的架势,拼命抱紧蹭蹭,一定要她改变主意,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偶尔也会做出一副当真的模样,泫然欲泣,悲伤地看她一眼,然后背过身,非常悲伤地躺下,发出呜咽的声音,因别人过来哄他。
像狗狗一样依赖着别人,或者说,他一直在引导着人类用一种非常童稚化的方式对待自己,他愿意付出所有,也可以付出所有,但并不需要对方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他。可以和小魔女举止亲昵的镜鸟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对现状足够满意了,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好,甚至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都因为“假释中的管理”而被牢牢的绑定了在一起,他已经变成了魏丹程心甘情愿要承担的责任。
再也没什么比现在更好了。
他经常这样想。
可是现在,偶尔——偶尔的时候,镜鸟会觉得好像......好像还缺少一点什么。
他们确实已经足够亲昵,魏丹程信赖他,喜欢他,与他拥抱时毫无负担,就像拥抱她床上放着的那只大鹅抱枕。他能感受得到他在人格上依然与魏丹程是平等的,她依然尊重自己,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用对待狗狗的方式来对待他。
虽然能够感受得到这绝不是轻视和敷衍,而且镜鸟心中非常清楚这种情况也是他一手促成的,曾经对于自己的定位放到现在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了,曾经一心想让魏丹程成为自己的主人,让自己作为眷属永远追随着她,追随者她的每一个选择,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改变了。
他......不想再这样做了。
她永远不会让我成为她的眷属——她不会要属于自己的眷属。镜鸟想。
那该怎么办呢?
她不想要我属于她,那能否让她属于我呢?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彻底出现就被他自己推翻了。风一样自由的小魔女不会属于任何人,也许有一天,她会在和某个人类甜言蜜语的时候说出“我们属于彼此”这样的话,但守宫说那是因为虚伪是人类的劣根性,他们压根就没人把那个话当回事,就算说出来也是双方心知肚明的谎言。
抛开想象她与他人甜言蜜语时产生的不适,镜鸟突然感到很骄傲——他的小魔女永远不会属于他人,她永远只属于自己。这是一种诞于神眷,生于神眷,长于神眷的种族很难理解的事情,习惯了身后永远有眷爱自己的神明存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法则宽恕的种族无法理解这种单打独斗的勇气,也许曾经他会对小魔女施以怜悯,或者因为她对于神的态度觉得这是她应得的惩罚,但现在一切都不痛了——他只觉得她勇敢,并为她的勇敢感到骄傲。
小魔女像一阵抓不住的风,她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身边,但她总有那么多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其他的好朋友,也许下一秒就会去往其他的地方,镜鸟总是在想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住她。
可是就连冰霜龙的眷顾她也并不珍惜,得到了龙神的馈赠也因为没有价值相当的回礼而执意要送还回去,自己已经失去了神眷,一无所有,还能用什么留住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