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无人说话,古塔内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
平静,颤抖,紧张,还隐隐混杂着微弱的抽泣。
许久,阿松红着眼眶扬起手。
刀光迎着阳光,晃着眼睛静止劈开空气——
任繁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身体忽然一松,绳索缓缓垂下。
任繁星微微颤抖,像虎口逃生的兔子一样径直冲了出去,抓着姜简的裤腿,瑟瑟发抖地躲在他的身后。
清瘦的身躯此刻笔直挺立,宛如神的庇佑。
姜简将属于陶小晨的瘦小身体往自己背后揽了揽,轻轻拍了两下。回头,看见阴影中的阿松直勾勾的目光。
少年手里攥着小刀,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
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发出的声响让任繁星条件反射地蜷缩了起来。
姜简抬起手臂,护好身后的女孩,微微弓起背,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松,静静等待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光束中飘着无数尘埃。
下一刻,一双粘泥带灰的鞋踏进阳光中。顷刻间,少年的侧脸被照亮。
他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便对上一双被阳光渲染得有些柔和的眼眸。
那双眼中盛了一池清碧色。
姜简看着少年在他面前停下来,眸光微动,双手捧着小刀递到他眼前。
他换上了初见时乖巧又可人的笑意,“我能叫你,简哥吗?”
“随意。”
“简哥。”少年仰起头,“你知道主宰自己有多么难吗?如果已经活成一个被他人支配的提线木偶,挣脱了线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是散架,是散落一团的死木头。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绝望。
姜简半蹲下身,和他平视:“没有人不受制于外界的环境,没有人能不被影响。我们都是提线木偶,只不过,在无数条支配我们行动的线中,有一根线名叫理智,有一根线名叫情感。主宰自己,不意味着要挣脱线,而是努力拿到这两根线的自我支配权。”
姜简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说服眼前的少年,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没有注意到,少年的眼眸一点点被点亮。
阿松眼睛一眨也不眨,将手中的小刀郑重地放在姜简手中。
“那么……简哥,在我能完全支配自己之前,我愿意成为你的刀。”
至少自己这把刀在他手中,不会伤及无辜。
任繁星攥着姜简的衣角,悄悄打量着他。只见男人面不改色地收起小刀,将她抱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停下,转身:“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扬起嘴角。
“好。”
*
下山的路有些陡,任繁星死死抓着姜简的肩膀,紧紧闭着双眼。
姜简托着她的膝盖,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挡去繁茂杂乱的树叶枝杈,边走边冷静地给任繁星说明着情况。
“我……我真的不知道。”任繁星眼角挂着眼泪,震惊地摇着头,“居然是我们实验室的人做的吗?”
姜简把涅槃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任繁星,余光打量着她的表情。
尽管年过半百的灵魂在女孩的身躯,眼神中却始终是难以掩盖的苍老和疲惫。
“还有一件事。”姜简收回目光,在陶志俊家门前停下,“您的先生……”
“卧槽大佬!!!”
“大佬找到人回来了!!!”
“陶大哥,快来,你女儿回来了!!!”
姜简话还没说完,陶志俊家的门便被打开,一颗光头从门内冲到门外,郝刚扯着大嗓门喊得十里八村都听得见。
在他身后,卜蒙搀着陈夕清从屋里走出来。
还没走两步,便被从房间冲出来的陶志俊撞了一下,两个女生搀扶着踉跄了两下。
陶志俊两眼通红,满头大汗,冲到姜简面前,伸手就要从他手中把孩子抢过来。
任繁星受惊般地扑进姜简怀里,瘦瘦小小的双臂环着姜简的脖子不放。
“晨晨……”陶志俊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空悬着手臂,“是爸爸啊?你不要爸爸了吗?”
“我不是,我不是她!对不起,对不起!”
任繁星歇斯底里地喊着,竭力推开陶志俊的手臂。
属于女孩的声线尖锐刺耳,痛苦的眼泪从她眼角滚落,消化了一路的事实如同砸在她心头的重锤,良心的谴责让她内心煎熬,惊吓的情绪尚未消退,就被自己推向了审判台。
姜简一边护着任繁星不摔下去,一边又担心陶志俊的争夺会伤到她,小心翼翼地周旋。
推搡间,陶志俊的手臂打在姜简的手臂上。隔着衣料,一股滚烫和灼热传来。
姜简眯起了眼睛,抱着任繁星往后退了两步。
“繁星!”身后响起急切的男声。
回过头看去,栾益平踉踉跄跄地走进陶志俊家的院子,他身后跟着步履急切的赵宏亮村长。
在村长身后,阿松歪着脑袋冲姜简咧嘴笑了一下。
姜简颔首,这是他在古塔中拜托阿松的事情。阿松对村落更加熟悉,他拜托他找到栾益平和村长,将他们请到陶志俊家里来。
阿松微微欠身,在两人进去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