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的笑声没能持续多久,笑着笑着肌肉就开始颤抖,声音也逐渐变得像乌鸦一般。而难听的笑声只断续拖了两下,很快便转了调。
呜咽与痛哭就在转瞬之间。
男人发福的身躯变得虚弱无力。
“要是这奖励是能让我见到囡囡就好了。”老黄抹着眼泪,翻看自己的积分,自言自语道,“可惜老子也没多少时间了,最后一场给这奖励,纯粹折磨人。”
钟洵信步上前,拍了拍老黄的肩。
“啊哟卧槽,吓死你老子了!”
老黄脸上的肉跟着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看清来人,他吸溜了一下鼻涕,警惕地往后一缩。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触发了隐藏任务。
这大惊小怪的模样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钟洵失笑,俯身说道:“别紧张,就是聊聊。”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老黄嘴硬着别过头,瞥见他身后不远处的姜简,八卦地抬眼,“嚯,我说呢,小情侣结伴来许愿?”
钟洵在他旁边蹲下,“那您给腾个地儿?”
“好说好说。”
老黄两手撑地准备站起,忽然脚下一麻,整个人又跌坐在地上。
这条件反射般的肢体动作,令他又回想起看见周星海死状的那一刻,腿和胳膊瞬间软了下去。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恐惧。
“等,等会儿。”老黄扶着额头,转身膝盖跪地,“让老子,缓缓。”
钟洵顺着把手往后一撑,席地而坐。
“不急,捏这个位置会舒服一点。”
“确实,反正老师们都被抓去开会了,你们今天上午的课怕是都凉咯。”
老黄长长舒了一口气,顺着钟洵的话与他唠着,还不时地敲打自己发麻的腿。
与压迫式询问周星海不同,钟洵面对老黄时委婉迂回,寒暄话温柔又不动声色从之前在演播大厅衣食住行到教职工宿舍的环境条件,几乎能聊的全都聊了。
老黄神色厌厌,内心却觉得和钟洵聊得挺投机,在腕带上捣鼓半天,“哎,你俩没开自己的直播间?我还想关注一波呢。”
“没什么用。”钟洵不屑道。
姜简安静地立在后面,目不转睛地观察。他不擅长和人聊天,总是带着强目的性的单刀直入。
钟洵则不然。
虽说忌惮他的人多,可实际上近距离接触他就会发现,就凭他那散漫不羁的气质,和诱哄的态度,想拒绝都难。
无非看他自己乐不乐意。
“医务室也被作为案发现场封锁了,正好……”老黄想哪儿说哪儿。话没说完,又是一噎。
呸,瞧他这破嘴,差点自己暴露人设。
钟洵没有揭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对了,我来的时候听同学说,要画了图案,把硬币抛上那边房顶才比较灵?”
老黄点点头:“我也这么听说的,我之前扔了俩都没稳住,掉下去了。喏,图案就长这样。”
他用脚踢了踢地面上血迹未干的六芒星,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要不是看在天降隐藏奖励的份上,他觉得自己多半会后悔。
钟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画就画呗,搞这么残忍,自虐?”
“我听说,这样更虔诚。”
“听说……听林棠说的?”
老黄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上楼的时候碰到了,怎么感觉她哭过?”钟洵指了指身后,眼眸紧缩在老黄脸上,压低声音,“你欺负她了?”
“怎么可能?!她跟我女儿差不多大,我怎么会……”老黄声音提高,瞬间拉下脸,用手肘捣他,一脸,“这种话你他妈别胡说。”
这么一推,钟洵竟顺着惯性向旁边仰倒,他沾着日光的银发丝儿和微仰的下颌形成一道夹角,勾勒出几分随性与不羁。
他向后一撑,抬手举起硬币,对向天际。
手腕转动间,硬币便完全遮住了阳光。
“没有最好,我们就是怕您衣冠禽兽。”钟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真正的禽兽根本不会挑选猎物的身份和性别。”
老黄态度微妙,但钟洵并不打算揪着林棠不放。他借腰腹之力轻松站起,让老黄往边上挪挪,借着他画的六芒星,抬手把硬币抛向对面。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硬币稳稳落在屋顶。
钟洵闭上眼,双手交握在胸前:“随便吧。”
心里默默许愿,像模像样停顿了数秒,睁眼。
系统通知立即弹出。
姜简和老黄各收到了一条,他读完后走到钟洵身边,慢条斯理地说:“传言不可尽信。”
似乎根本用不着那么血腥的方式,也能触发隐藏任务。
钟洵浅笑:“能重复,你发现没?你也来。”
既然同一个隐藏任务可以触发多次,不刷白不刷。
只有老黄一脸懵:“什么情况?又有人触发了?怎么回事,隐藏任务是他娘的这么烂大街的东西吗?”
如果他能仔细看通知,就会发现触发隐藏任务的总人数并没有变化。
姜简认真提醒他:“下次别这么单纯了,大叔。”
钟洵也附和:“知道你想女儿,可别谁的话都听。这回让你往手掌上划一道你就信,下回让你放胸口插一刀呢?”
俩人一唱一和,听得老黄面红耳赤。他胸口上下起伏,哼地一声站起来,唾沫横飞:“你们又没女儿,你们懂个屁!你们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我家囡囡了吗!”
成年人的崩溃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先前被他克制起来的情绪如洪水决堤,劈头盖脸地倾泻出来。
他骂骂咧咧地揉着眼睛:“根本不是我信不信林棠,明明她自己也是这么相信的,手上的疤密密麻麻的。要不是我拦着她,刚才那就不是划在我手上了!”
姜简冷着脸:“这不叫许愿,这叫自残。”
“如果这样能见到亲人,我也宁愿伤害自己。”老黄的脸颊上多了几道泪痕,声音有些飘渺,“听说她姐姐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
林棠没有细说,但深谙社会阴暗的老黄却从她含蓄的言辞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在楼下看到我,以为我站在天台上是要往下跳的,冲上来就把我从那边拉过来。”
老黄视线落在天台边缘,回想起她紧张发抖的手臂,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就是个节目,但我还是心疼。
“这学校真他娘的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曙光……曙你妈,我呸!”
他不想再和两人待下去,在毛头小子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再待下去身为大人的体面和尊严都快没了。
老黄背过身,咳嗽了两下,往楼梯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