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大楼高耸入云,径直朝玻璃窗飞去的鸟雀在半路改了道。
窗户内是这座演播中心最富丽的一个区域:“名流”云集的嘉宾公共休息大厅。
里面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
很快,线条交叠的金属天花板缓缓打开,仿佛银缎上睁开一只眼,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凹槽结构。
一块巨屏无声从凹槽中降落。
“嘶啦,嘶啦。”
随着几道短促电流声,雪花屏幕骤然亮起。
四面八方的目光纷纷落在屏幕上。
确切地说,是镜头里那个躺在房间中央大床上的清瘦男人身上——
他躺在靠近床边缘的地方,似乎摇摇欲坠。
稍稍卷曲的黑发贴着脸,头轻轻偏向一侧,薄唇微微张着,睡颜中看不出一丝安稳。
好冷……困……
姜简的指尖下意识蜷起,掌心落下冰凉的触感。
他微微蹙眉,眼皮动了两下,抵抗着强烈的睡意,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米白色的天花板,很陌生。
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应该不是在医院。
窗帘没有拉,外面似乎在下雨。
奇怪,最近天气预报不是说高温预警吗?
异样与不适感使他的意识逐渐回拢。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目光落在身侧床头矮柜上。
矮柜上放着一款复古精致的拉绳台灯,灯下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活页笔记本,活页装订环上挂着一支做工精致的圆珠笔。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伸手拿了过来,笔记本里面掉出了两张便签纸。
映入眼帘的是便签上清晰可见的酒店标志。
——繁星集团连锁酒店。
姜简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指尖紧紧捏着垫板。
记忆里似乎从没有这样的企业。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警惕让身上的寒意更甚。
他拿着便签纸想研究出些许端倪,另一只手探向身后,随手抓住了被角,轻轻一扯,将棉被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便签纸上的笔迹潦草,内容跳跃,第一张上记了一串电话号码,后面写着“唐队”二字。
第二张是一条随手打的时间轴,似乎撰写者对每个时间节点的情况了然于胸,旁边再没有更详细的标注内容。
然而,都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毫无逻辑关系。
姜简轻叹,放弃地将便签纸扔在矮柜上,准备看看笔记本里的内容,不经意将头转向另一侧。
“……”
在?
请问他身侧为什么会躺着一个男人?
只见这位先生静静地躺在床上,距离他有一个手臂那么远,手臂上有很多抓痕,脸色青紫,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盖被子。
也……没有穿衣服。
姜简抓了抓头发。
他承认,刚从睡梦中苏醒时意识确实会有点迟钝,连目光都变得极其缓慢。
但这似乎并不意味着他能看到幻觉。
于是,他伸手捏了捏男人的头发。
是实体,不是幻觉。
他深呼吸,缓缓探向男人的鼻息和脖颈,紧接着拨开眼皮观察瞳孔。
片刻之后,他微微垂眸,替这位不知姓名的男人合上了双眼。
“节哀。”姜简自言自语道。
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块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被子,迅速扔下床,略显嫌弃地掸了掸自己的身体。
起身,穿过满地狼藉,钻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景象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排风扇呼呼吹着,浴巾、毛巾和纸巾散落一地,地面上的积水从淋浴室一直蔓延到卫生间门口,淋浴室的玻璃门大敞,喷头嘀嗒还在滴水。
瓶瓶罐罐东倒西歪,马桶盖没有盖,里面堵塞着很多沾水后变湿的文件,角落里还漂了一块肥皂。
姜简头皮发麻,眼皮跳了跳。被洁癖不断挑动的神经化作太阳穴突突直跳的青筋。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放弃全身冲洗,埋头在水池前开始洗手。
一遍。
两遍。
……
五遍。
既然是酒店,客房服务应该能送来一瓶消毒喷雾吧。
他正想着,关掉水龙头,抬头在满是水蒸气的镜字上看见一行歪歪斜斜的字——
离开房间前请回答以下问题:
1、死者是什么人
2、死者死亡时间
字像是用手指在水雾上划过写成的。
艰难读完后,水汽渐渐消散,只有他掩在黑发下的脸倒映在镜中。
一分钟后,姜简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从柜子里抱了床新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随手翻看了两眼活页笔记本,然后躺下,表情冷漠地闭上了眼。
“……?”
“就又睡、睡了?”
“他是怎么做到和死者同床共枕这么久的?”
“卧槽谁能告诉我这个新人到底是天然呆反应迟钝,还是可怕到连身边躺着尸体都不害怕?”
巨屏下,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