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握着那把枪,深呼口气,一步一步走向窗边。
他住在四楼,暑假学校人少,晚上很少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半夜安静得只有虫鸣,所以更显得窗外一声又一声的敲击突兀又诡异。女鬼的双手只剩白骨,骨关节轻敲窗户的声音,像是有小孩在窗外拿石子扔向玻璃。
她敲得耐心、温柔。
好似不是来找他索命,而是来赴一场月光下的浪漫邂逅。
叶笙手指抓住窗帘,却没有将它拉开。
女鬼在窗外感受到了他的靠近,将整张脸贴近玻璃,她语气轻柔怪异,诱哄说:“你来了啊,打开窗看看啊,我就在你窗外。”
叶笙站在窗帘前,一手拿着枪,并没有多余动作。
女鬼笑了起来,语气里含着怨毒和嘲讽:“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主动下湖找我吗。现在我来找你了,你不乐意了吗?”
叶笙差点被她逗笑,垂下眼眸,心中没有一点情绪起伏。他想从她这里套出更多有关故事大王的信息,不急着开窗。
女鬼看不清叶笙冷淡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隔着窗有些失真的声音。
“走过验真桥要付出代价的不该是负心人吗。为什么找我,今晚你的目标应该是李光运。”
女鬼说:“我会找他的,撒谎成性的人总会付出代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是今晚,有人要我先来找你。”
她又开始用指关节敲窗户,古怪笑起来。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会主动过来的。”
段诗五指贴合上玻璃,像是朱丽叶和罗密欧的夜半约会般,声音飘忽遥远,轻轻传来:“你从桥上跳下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你从桥上跳下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的一生都囿于三样东西,囿于那面湖,囿于那座桥,囿于那扇窗。
大学的时候,她爱的少年翻过窗,跑过桥,跳下湖,在水中成全她青梅竹马的一路奔赴。而结婚以后,站在窗边的人却成了她自己。
她犹如笼中鸟,在窗前目睹了湖桥之上她丈夫日日夜夜的出轨暧昧。
段诗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自怨自艾后是浓浓的恨意杀意。
“你从桥上跳下来,是想要杀我……原来,你们都想杀我。”
叶笙知道段诗的心结在哪里,深呼口气,平静道:“段诗,洛湖公馆出事后,你的姓名照片警方都没有公布。”
叶笙面无表情道:“因为这是你父母哀求的,他们保留了你最后的清白。淮安大学现在所有人都还在津津乐道情人湖的故事,没有一个人知道。故事里让人艳羡的女主人公,早就被爱情逼成了厉鬼。”
段诗咬字扭曲:“几十年,我的父母早就死了!你以为搬出她们会让我放过你吗?”
叶笙讽刺地扯了下唇角,淡淡道:“我没想你放过我。我只是想隔着这扇窗,和你聊聊而已。”
段诗古怪笑了:“聊?聊什么?”
叶笙道:“你是跳湖溺水而死,为什么会没了双腿。”
段诗骇然,没有再说话。
叶笙说:“取走你双脚的,不是你的丈夫,另有其人。你在湖中惧怕我,现在却主动过来找我,那个人又给了你新的能力是吗?”
段诗手指抓挠窗户,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出来。”
叶笙淡淡说:“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检验真心的能力。记得刘小灿吗?三年前,被你引诱跳楼自杀的女孩。她的经历其实和你很相似,都是遇人不淑,患上抑郁症。你在验真桥上到底是怎么判定她撒谎的——你引诱她跳窗时,没有想到你自己吗。”
段诗骤然尖叫:“你什么都不懂!”
叶笙漠然道:“是,我不懂,你也不懂。”
他的手指一下子抓住窗帘。
“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制定着狗屁不通的规则,编造出一个从头到尾都在骗人的故事。”
叶笙轻声说:“你是在杀负心人,还是在杀自己心底的人。”
“哗”的一声。
窗帘一下子被拉开!
叶笙看到了窗外女鬼的样子,怪不得她敢主动找上门来。
那双黑白颠倒错乱的眼珠子现在被挖了出来,只剩两个黑魆魆的窟窿。为了不受唤灵的震慑,她把眼珠子挖了。
叶笙讽刺地扯了下嘴角。
段诗一张青白的脸泛着暴躁怨毒,潮湿腥臭的黑发像是细长的虫子,铺天盖地贴着窗户,脸也平铺在玻璃上,手指狰狞地敲着一个地方。咚咚咚,猛敲的地方,现在已经出现细小的纹路来。
看来就算自己不开窗,段诗也会自己破窗进来。
叶笙突然间明白她的腿为什么断了。
……无视空间的追踪,自然需要斩断和陆地相连的双脚。
故事大王的第一条ps,“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给予了她以窗为媒介无限追踪的能力。
故事大王的第二条ps,“我不会就这样与你相见”,让她当场逃窜,挖掉双眼后再和他“重逢”。
轻轻,悄悄。
宛如一场静谧的梦。
段诗见到叶笙后,脸上迸发出浓浓的恨意来,那种恨意里有哀戚有暴虐还有怀念,她开始疯狂地敲窗,蜘蛛网越来越大。
“……”
叶笙怕她真把窗敲破,自己又要花钱。
他伸出手,在屋内把窗户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