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重重地捶在湖畔的一棵柳树上,碗口粗细的柳树被捶得簌簌颤动,片片柳叶如雨般落下……
“王爷!”顾云嫆心疼地去看他的手,只见他的右手被柳树的树皮蹭破了些皮,隐约渗出血丝。
顾云嫆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方素白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沾染在皮肤上的灰尘、木屑,仰首去看他。
楚祐面色阴鸷地望着湖面,湖面在盏盏灯笼的映衬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反射进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衬得他周身气质冷厉孤傲。
顾云嫆看着他线条明晰的侧脸,心像是被揪住似的痛。
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整整九年,连台陵城也早已重建,景、越两国好不容易和平了九年,大皇子为何还要揪着不放呢?
静默良久,楚祐才讥诮地说道:“好一个楚翊!”
“他倒是时刻谨记太祖皇帝的教诲,既然无法从朝堂入手,他干脆就反其道行之,‘从下而上’。”
太祖皇帝曾言:革命是从下而上的,要相信百姓,依靠百姓。
这是太祖皇帝起义时的口号之一。
顾云嫆又取了方新帕子替楚祐包扎好了手,“就算大皇子想‘从下而上’给顾策翻案,此案也终究得放到朝堂上,只要文武百官反对,皇上一样没法一意孤行。”
顾云嫆意味深长地弯起了唇角,灯笼的灯光映照着她的眼睛流光溢彩,如星辰般璀璨。
当年的那一案牵扯太大了。
此案牵涉到的可不仅仅是先帝的清誉,大皇子终究是太年轻,不曾经历过朝堂博弈,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想要为顾策翻案,谈何容易!
楚祐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头,心绪冷静了不少,只是眼神依然阴鸷。
“王爷,你去忙吧。不必管我。”顾云嫆体贴地说道。
“……”楚祐握着她的手,面露迟疑之色,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嫆儿好不容易才原谅了他,他实在不想把她一人丢下……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顾云嫆又道:“我在王府里先逛逛,等你回来。”
此言一出,楚祐的眼睛瞬间亮了,大喜道:“嫆儿,我很快就回来。”
“你在这里自便,这就是你的家。”
“芦苇胡同那边,我会派人去说一声的。”
叮嘱了一通后,楚祐吩咐一个内侍好好招待顾云嫆,就匆匆地出了门。
大皇子的一举一动,本就在众所瞩目之中。
这一天,先是民间,再是仕林,整个京城因为大皇子的那席话而震荡不已。
当晚,萧首辅和建威将军汪南先后进宫求见皇帝。
汪南一撩衣袍,决然地跪在了南书房外,怒发冲冠地喊道:
“皇上,重启顾策案实乃倒行逆施之举,万万不可!”
“顾策降敌叛国,祸国殃民,天怒人怨,种种罪状证据确凿,根本无可辩驳!”
“若顾策都能翻案,如何对得起扬州死难的十万将士和百姓,他们在九泉之下何以安息!他们的家属又何以宽慰!”
汪南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悲愤,到最后,声音似乎是从胸腔中嘶吼出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震。
想到牺牲在扬州的赵老将军,汪南更是心如刀割,双目一片赤红,几乎是目眦欲裂。
为将者每一次上战场都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但是,他们可以在战场上的刀剑厮杀中死得壮烈,却不该因为己方降敌而死,这是一种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