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惨白眼底青黑的姚敏美冲着秦秋婉一福身:“多谢你帮我养好了两个孩子!至于江海……”说到这里,她满脸快意:“那个混账,简直死不足惜!”
语罢,她再次一福身,整个人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桌上是瓷瓶已满到瓶口。
*
秦秋婉睁开眼睛时,只看得到面前方寸之地,入目一片大红,垂眸还看得到手上拿着的如意,身上也是大红,一看便知是嫁衣。
她这会儿坐在轿子里左摇右晃,整个人昏昏沉沉,很是难受。正想着这里挺适合接收记忆,就见花轿停下,外头有人踢轿门。
“新嫁娘下轿!”
随着话音落下,外面伸进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只看那只手,就知主人养尊处优,且家世和规矩都不会太差。秦秋婉递上了手中的红绸。
她走出花轿,一路跟着跨火盆,沿着铺就的红绸往院子里走,这家的门槛挺高,不像是普通人家。
只是这门婚事有些奇怪,秦秋婉在往里走的一路上,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
“谁知道能不能冲好?”
“万一冲好了,这姑娘可有福气喽!堂堂姜府公子,凭他的身份能够入门,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冲好了是冒青烟,要是冲毁了……听说姜大公子已经昏迷多日,水米未进,眼瞅着就是这两天的事。要是一进门就断了气,怕是要被迁怒。”
……
听着众人议论,秦秋婉知道原身应该是冲喜而来,并且,原身身份不高,这门婚事是她高攀。
按理来说,需要秦秋婉到这里来,原身应该是在这门婚事上吃了亏,甚至丢了命。如果可以的话,拒绝这门婚事是最简单的法子。
但她没有记忆,不敢乱动。
眼瞅着就要拜堂,忽然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喧闹,还有丫鬟的嚎哭之声。
又有一个妇人大哭道:“我的儿啊!”
众宾客一阵哗然。
秦秋婉听不太清楚,又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要嫁的那一位,已经在方才断了气。
一时间,秦秋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哪怕戴着盖头,她也能察觉得到周围人的指点和议论。
所有人都忙着议论或悲痛,没有人搭理她这个新嫁娘。
秦秋婉可不想站在这里被人笑话,扯了扯手里的红绸。另一边得知姜大公子死去后,那人就把红绸交给了喜婆,喜婆察觉到她的动静,也不敢吭声。抽了个空,试探着找到管事:“这怎么办?”
管事也觉得棘手,又找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机会上前询问主子,然后才跑过来:“老爷说了,既然入了姜府的门,那就是府里的人,一会儿二公子会过来跟她拜堂成亲。”
大喜之日弄成这样,简直毫无喜气。
那位二公子还在处理兄长的丧事,放新嫁娘独自站在这里也不合适。没多久,秦秋婉就被送进了一间屋中暂坐。
她坐下后,察觉到身边有丫鬟守着,吩咐道:“我想独处一会儿。”
丫鬟满脸不赞同:“府里正值多事之秋,这会到处都乱糟糟的,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
秦秋婉沉声吩咐:“那你离我远一点,站到角落里,不许出声。”
她这话中满是威严。
丫鬟下意识照做,站到了角落里后,才想起来这新嫁娘本来的身份,有些恼自己的听话。不过,想起她那严厉的语气,也不敢上前去找茬。
秦秋婉耳边终于得以清静,她摸上了手腕,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李幽兰,听名字挺雅致,其实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她本身是余城外一个小村里的姑娘,家中有几亩地,还算殷实。外祖父是个秀才,大概是读书伤身,身子挺弱,只得她娘一个女儿。
因为有个会读书的外祖,她才有了一个有别于村里其余姑娘的名。
李幽兰的命挺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的一生要比村里的姑娘好得多。
可惜,就在她十三岁时,双亲先后病重离世,短短三个月里,她就成了孤女。
一个年幼的姑娘自然是不能在村里独自居住的,于是就被送到了姑姑家。姑姑对她还行,除了偶尔会被表兄妹挤兑。
本以为及笈之后,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此后一生,就都在夫家度过。
可她没想到姑姑竟然会送自己去冲喜!
如果早知道,她自然是不嫁的。
早在婚期的前几日,她就一直昏昏沉沉,直到上了花轿之后药效才渐渐散去。
可那已经晚了。虽然算是高嫁,可是刚一入门,那边人就没了。冲喜不成,她被夫家责备,处境也很不好。
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一个乡下女子……态度倒是其次,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夫家竟然出了一肩挑两房的主意。
“夫人,您在想什么?”
秦秋婉被丫鬟唤回了神,立刻掀开了盖头。
此时正值午后,热烈的阳光从窗外洒进,秦秋婉乍然对上这样的光线,不适地眯起了眼。
“我没想什么。”秦秋婉侧头看她:“我想见府上的主子,有要事商量。”
丫鬟有些为难,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末等小丫鬟,其实很少见到主子,说话更是从未有过,尤其如今府上出了大事,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能避则避,她哪儿敢去触这样的霉头?
她正迟疑,想着要怎样不着痕迹地拒绝面前的新夫人……今日派了她来,日后差不多也是她贴身伺候。主仆俩人之间,不能一开始就起了龃龉。
正为难呢,门外有人敲门。丫鬟大松一口气,避开新夫人灼灼的目光,急忙上前去开。
门口站着的是府上的管事,他大概是跑过来的,额头上满是汗,气喘吁吁地将丫鬟扯出了门,:“府中出了大事,老爷和夫人没心思观礼,先让新夫人住进院子。”他说着,抬眼看到秦秋婉已经掀了盖头,顿时满脸诧异:“夫人,您怎么……这不吉利呀!”
他满脸痛心疾首:“这盖头怎么能掀呢?”又责备地看向丫鬟:“你怎么不拦?回头夫人责问起来,我看你怎么解释!”
跺了跺脚,他奔进了门:“夫人,赶紧把盖头盖上,请随我来。”
刚才管事在外头说的话是秦秋婉偷听到的,上辈子的李幽兰到了这样的高门府邸,根本不敢行差踏错,哪怕听到外头有人说话,也不敢细听。
秦秋婉没有那么听话,她捏着手里的盖头:“你要带我去哪?”
管事沉默了下:“去大公子的院子。”
“我不去。”秦秋婉语气严肃:“没有拜堂成亲,我还算不得姜家妇,既然大公子已经没了,那这门婚事做罢!”
听到这话,管事满脸纳罕,似乎很稀奇一个乡下姑娘竟然敢对他这样不客气的说话。他强调道:“这里是姜府,你是高嫁,别胡思乱想,跟着我说的做就行了。否则,主子问责起来,咱们都不了兜着走。”
秦秋婉就在床榻上不动:“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
管事:“……”
说实话,他这些年来教导丫鬟,也见识过不少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轴的。
或者说,出身低微的人到了这里都小心翼翼,生怕把人给得罪了,这位和以前那些都不同。
“夫人,这些都是主子的吩咐,您不肯走,只是在为难小的。”管事放低了身段,语气里还带上了哀求之意:“您就先随小的去新院子……府上出了大事,没有人得空过来跟您说话。您先去那边住下,等得了空,小的一定跟主子禀明您的要求。”
秦秋婉不想动。
管事和丫鬟险些跪下了。
秦秋婉皱了皱眉,她也明白,今日姜家夫妻肯定没空见她,再纠缠也无济于事。再有,这间屋子大概只是客房,并不舒适,各处都挺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