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双手僵直的垂落，两颊更是发热的厉害，只觉得怀里的少女就像团火,好似就要将自己烧的灰飞烟灭不可。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远处的朝霞透过云层落入湖畔林间,大抵是少女修炼法术的缘故,姬离能清晰感觉到少女周边火焰珠的灵力越发明显。
哪怕她只是乖巧的埋在颈间,可鼻间溢出气息却仍是灼人的紧。
“你的脸脏死了。”姬离平缓呼吸，探手轻拨开埋在颈窝乱蹭的脑袋,视线落在少女满是黄白色粉末的脸蛋，眼眸里满是嫌弃，“还不快去洗洗？”
“喔。”长荧记得离大人喜欢干净，刚才一时激动所以才忘了。
湖畔浅滩有很多青草和石头,长荧捧着水清洗面容,颈间的绯红色晶石随之滑出来，跟着沾染了不少水珠,散发耀眼的光芒。
姬离站在不远处看着少女贪玩的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涉入湖水，只见她或许是因湖底泥石太滑而整个人栽进湖水,顿时掀起一阵水花。
少女大半身道袍都被浸湿，连带被束在脑后的长发也沾染不少水。
“真笨。”
“离大人，这里好滑呀。”长荧整个人栽坐湖水都不敢乱动。
姬离从岸旁迈步走向少女，探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便想将她从水中拉出来。
没成想这处石子着实湿滑的很，扑通一声响起时,水花又高高的飞溅起散落四处。
姬离虽然倚靠少女勉强撑住身,可裙裳还是禁不住的湿透了。
只不过少女就没有那么走运，姬离不小心把她整个人按进湖水。
这下长荧全身道衣真的是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了。
“离大人，你也摔倒了哦。”长荧仰头看着附在身前的离大人只觉得好玩天真的笑道。
姬离怔怔地看着少女盛满笑意的眼眸,视线随着那顺着少女脸颊而滑落至衣领的水珠，眼眸不由得暗了几分。
大抵哪怕再璀璨夺目的宝石，恐怕也不及少女眼眸的光亮，姬离指腹轻触少女沾满水珠的侧脸，鬼使神差的低头堵住柔唇。
长荧以为离大人只是想要火焰珠灵力，所以完全没有任何反抗。
两人就这般慢慢地沉入湖水，姬离看着少女弯着眼眸似是以为自己在跟她玩闹，掌心轻抚她侧脸，缓缓的拉开距离。
少女好奇的看着湖底四周的鱼儿，直到她有些呼吸不过来，方才伸展手指了指湖面。
可姬离却并没有回应她，而是再次轻啄少女有些许凉的唇。
火焰珠，是三界神物。
而从无涯山修炼法术的少女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内丹。
假若在这湖水里取出少女的内丹，姬离就能得到火焰珠。
这样自己也不用再受极寒之苦的折磨了。
脑袋里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着。
少女的唇越发凉了些，连带面上的笑意也慢慢散了，天真的眼眸露出困惑不解。
姬离手臂困住想要逃窜的少女，掌心悄然的移动，低头送了她一口气。
如果取出内丹的速度不够快，少女一旦察觉到危险，那火焰珠同样也会感应到不对劲。
到时火焰珠强行从她身体破壳而出，那灵力也会大打折扣。
姬离看着缓过气来的少女，就像只不知掉入陷阱的鱼儿一样。
她伸展手臂围绕在四周游动，时而亲昵的将脸颊贴在姬离掌心，时而贪玩的绕到身后忽然抱住姬离。
可是少女没有发现自己离湖面已经越来越远，反而无比信赖着姬离，甚至都不会离开姬离的周围。
姬离故意要同她玩闹，甚至故意引她往湖底深处追逐。
满心沉浸在欢喜里的长荧在湖里跟离大人玩闹。
等长荧又有些呼吸不过来时，便主动游到离大人面前。
姬离看着少女故意贴近过来，很显然是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可是这回姬离避开少女的亲昵，少女眼露困惑，而后又探手指了指上面，大概是在想要回到湖面。
长荧以为离大人也没有多少气，所以便想着回到湖面上去。
只不过等长荧欲拉着离大人努力往上游的时候，离大人却挣脱开长荧的手。
姬离看着少女眼眸满是迷茫的转过身来张望，脑海里清晰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只要杀了这个伏灵草妖，火焰珠就是你的了。
少女焦急的想要拉姬离一同游回湖面，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当少女明显呼吸困难时，姬离看见她被湖水呛了好几口，面露痛楚的想要往上游。
难道你真舍不得她了？脑袋里又响起熟悉的声音，天底下多的是伏灵草妖，姬离你是掌控魔妖两界的魔尊，无论要什么样的妖都会有属下抢着献给你。
姬离指腹画着咒术，一旁的水草缠绕出少女的脚踝。
这就对了。
只要喝了她的血肉，又取得火焰珠，你的修为将来会更上一层楼，到时不止魔妖，就算是仙门道人也要对你俯首称臣。
长荧拼命的挣扎，试图扯开缠住脚踝的水草，可是这些水草却反而勒的更深，白皙脚踝被活生生的勒出一道血痕。
那一旁的离大人却没有半点反应，长荧试图求救，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还被水草缠住手腕。
姬离看着少女眉头紧皱的伸展手臂，不断张嘴里试图出声让自己救她，可是却被越来越多水灌入嘴鼻。
少女的神情从困惑不解到挣扎求救，最后因着呼吸困难而陷入绝境。
这种伏灵草妖最会伪装的善良可爱，她都拿剑帮着道士来捉妖，将来还不是照样会背叛你。
这世上没有人永远不会背叛，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修为孱弱的低贱小妖，如果她不是懂的讨好你，早在当初的焰霞宫就已经被人生吞活剥了。
少女面色越发苍白，连带挣扎的力道也缓缓放缓，眼眸里也逐渐变得暗淡涣散，姬离缓缓靠近过来，视线落在她颈间那颗漂浮起来的绯红色晶石。
原本缠绕着少女脚踝的水草在姬离靠近过来时松开了束缚。
长荧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就连眼前的离大人都有些看不清，四肢无力的垂落，整个人慢慢的下沉。
原本的嘈杂忽地变得安静，长荧只觉得漆黑的湖底好冷，好像就连火焰珠的灵力都没法运用。
姬离俯身靠近不断沉向湖底的少女，眼眸通红的仿佛失去神智一般，将掌心穿过少女的心口。
大片鲜红的血液迅速在湖水中扩散开来，长荧满心欢喜的以为离大人是来救自己的，只是心口的钝痛让长荧忽地明白离大人是来杀自己。
可是离大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呢？
长荧想不明白，当即疼得昏了过去。
原本平静的湖面忽地爆发巨大水柱，从湖底迅速攀升的黑蛟冲出水面回到浅滩。
烈日将浅滩的石子晒得发烫，姬离右手哆嗦地按住少女血流不止的心口，眼眸满是惶恐不安，左手轻搂住少女的脑袋低声唤：“长荧？”
少女冰冷的，就像是一具尸体。
这般大的动静迅速招来附近的捉妖道士，二师伯领着一干弟子最先来到湖畔附近。
可是湖畔除却一大片血迹再无其他人，只不过残留的妖气却极为明显。
随之而来的大师姑，因着长荧的失踪而焦急，当弟子们在附近搜寻到长荧随身携带的布袋时。
众人其实都已经明白这个小师妹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妖雪儿察觉到四周的妖气时，却有些困惑。
既然姬离就在附近，那长荧不应该出事啊。
夜间道士们在湖畔扎营，妖雪儿决定去找姬离打探下消息，否则长荧恐怕真是危险了。
毕竟那湖畔的鲜血绝对是伏灵草妖的无疑了。
妖雪儿本意想跟大师姑提前说一声，可是她整夜都在跟众道士商议捉妖，根本没有机会私下交谈。
天朦胧亮时，妖雪儿才寻到机会，趁机走近大师姑身旁道：“那个，我有事去魔界一趟。”
“魔界那种地方你还想着回去干什么？”
大师姑看着冷漠的妖雪儿竟然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的提出离开。
妖雪儿没想到大师姑脾气这般大，一时耐不住性子反驳：“你以为你们平虚道馆就是什么干净地方吗？”
“好！”大师姑神情严肃道：“你要走以后就别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呗，我又不是没地去。”妖雪儿真是受不了大师姑现在这般性格，索性也不愿意同她多聊，便转身离开山林。
山林一空，大师姑望着头也不回消失的妖雪儿，眼眸微微泛起红，却也不愿再去追。
那些年追了妖雪儿多少回，到头来她仍旧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等妖雪儿一路赶回魔界东山时，方才知道原来姬离早就带着长荧回了东山。
可是东山主殿护卫却拦着不住妖雪儿入内。
好在妖雪儿碰见花凤忙打招呼：“哎，花长老好久不见啊！”
花凤眉头微皱的看着妖雪儿应：“妖护法不在雪原，来东山有何贵干？”
对于花凤摆架子的做派，妖雪儿虽然心里非常看不惯，不过也没面上表露出来，“听闻魔尊在主殿大半个月都没出来，莫不是发生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那个伏灵草妖！”花凤一提就生气，姬离为了那伏灵草妖真是疯魔了。
“花长老别生气，魔尊大人对您还是很看重的，否则也不会任命你当长老。”妖雪儿倒是没想到花凤平日里装的温柔贤惠，竟然也有被气到破防的时候。
看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长荧真是做了件漂亮事！
花凤没兴趣跟老狐狸妖雪儿闲聊，只是一想起姬离为那病秧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忍不住生气。
明明姬离说过不喜欢女人！
长荧有什么资格让姬离为她耗尽心神，明明自己才是最早认识她的。
虽然花凤嘴巴严，可妖雪儿精的很，多少也从话里来听出来眉目。
看来长荧这回真是被伤的不轻啊。
东山的秋日里树木已然有些泛黄，不过仍旧日光充足，主殿内门窗紧闭全然不透半分光亮。
床榻之上的少女面色发青到苍白的地步，全无半点生气。
姬离探手轻触少女脸颊时，只觉得冷的出奇。
“对不起。”姬离俯身低头亲了下少女额前。
当姬离看见少女鲜血从心口处喷洒而出时，想再停手可已经晚了。
榻旁随之浮现姬离的幻影嘲讽：她只不过是一个伏灵草妖而已，你用的着这么虚情假意吗？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姬离伸手放出掌心的咒法。
那一旁的书架轰然断裂，幻影却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道：我们是一体，你杀不了我，就像我也杀不了你一样。
姬离眼眸满是杀意的看着幻影问：“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幻影忽地笑出声来，分明是你想杀她，所以才有了我。
魔妖两界没有不想要得到火焰珠，尤其是深受极寒之苦的你。幻影忽地移至姬离面前，得意的笑了笑，你当初养着她难道不就是为了取她内丹，我只是顺应你的本心罢了。
“胡说八道！”姬离挑眉掌心扼住幻影颈间。
幻影毫不畏惧的看着姬离，你不过是被戳穿心思，所以恼羞成怒罢了。
姬离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伤害幻影，所以只能选择忽视她。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就是你，而你就是我，自己怎么可能杀的了自己呢？
幻影忽地消失在殿内，姬离看着殿内倒塌的物件落了满地都是。
其实当初姬离是想过将长荧养到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再杀了她的。
可是姬离没有想到自己会受魔界秘术的反噬，竟然自己会被无形的控制。
这是姬离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傍晚时妖雪儿来到主殿，只见无数的黑影将主屋笼罩住，别说妖怪就连飞鸟都不敢靠近，很显然姬离是下定决心不想让任何人靠近此处。
要不是顾忌长荧的性命，否则妖雪儿也不会冒险来主殿。
“魔尊，这是怎么了？”妖雪儿从来没有见过姬离这般颓废的模样。
姬离探手轻松将妖雪儿高高的提起质问：“如果不是你没看好长荧，她怎么会下山捉妖？”
妖雪儿看着姬离周边凝聚越来越重的黑影，不免有些心惊连忙出声：“我听闻长荧受伤，所以特意来看看情况，还请魔尊冷静点。”
“你最好医术精湛些，否则你今日走不出主殿了。”姬离松了手领着妖雪儿往主殿里间走去。
妖雪儿揉着颈间，险些喘不过气来，心想姬离难道真如花凤所言疯了不成？
可当妖雪儿看见床榻已经是发冷到肢体僵硬的长荧时，方才意识到姬离为何如此发狂。
寻常大妖被取了内丹，面色会发青，当场就会魂飞魄散，而长荧气若游丝现在分明就只差一口气。
妖雪儿看了看长荧嘴里含着的安魂珠，不由得叹姬离真是出手大方啊。
安魂珠是阴都城压箱底的宝贝，妖雪儿不用去打听，姬离恐怕是把阴都的妖给杀的差不多了。
难怪花凤会气的要死，阴都那可是连仙门道人都敬着的地盘，人间的俗话都是提倡积点阴德。
这下倒好，姬离直接拆了人家的窝，多拉仇啊。
“她的三魂七魄都已经散了，恐怕……”妖雪儿话还没说话，姬离那手中的利刃却已经抵在喉间。
妖雪儿不由得额前冒汗，探手轻拨开剑锋笑道：“冷静，我先试试看能不能招魂啊。”
虽然妖雪儿觉得现在招魂可能已经晚了，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自己再寻个机会溜了。
妖怪是不会招魂，不过妖雪儿跟着大师姑，就算不会也能耳濡目染些门路。
夜里子时东山主殿门窗大开，妖雪儿手里握着道铃忙着念咒术，姬离小心翼翼的抱起长荧放在殿内中央的用符纸铺满的木榻。
“长荧啊，你要有点良心，就快点回来吧。”妖雪儿心虚的围着长荧在四周散落符纸，一手摇晃着道铃。
姬离整夜都守在一旁，天朦胧亮时，主殿内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妖雪儿嗓子都喊疼了。
“你在糊弄本尊？”
“别急，三魂七魄，哪有这么快，三日绝对是要有的。”妖雪儿觉得姬离煞气太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整整三日妖雪儿都没有合上眼，最后一夜的晚间，阴风特别的大。
“这回可能会成功！”妖雪儿执桃木剑画着咒术。
很快七魄便归了位，三魂直到后半夜才出现两魂，可是她们并不敢靠近过来。
妖雪儿累的够呛，手里握着桃木剑看着躲在廊中的药花藤蔓下两魂，奋力的摇晃着道铃。
“天快亮了。”姬离同样是焦急的很，偏头看向那藏在药花藤蔓下的两魂，质问着妖雪儿，“为什么她不过来？”
“奇怪，难道她在害怕什么？”妖雪儿打量主殿内的物件，视线落在满身煞气的姬离，心想倒是忘了这尊佛了。
姬离迎上妖雪儿的目光不悦道：“你说什么？”
妖雪儿真是怕了姬离周边的煞气，这要是稍微修为弱些说不定就被吞噬了。
“冷静，她这魂魄离了肉身太久，如果今日再招不会，明日还能不能出现恐怕都难说了。”
因着妖雪儿的话，姬离只好离开主殿。
果不其然两魂很快就乖乖回到长荧体内，可唯独另外一魂直到公鸡打鸣太阳高升也没有出现。
因着姬离给长荧强行输送些修为，午后她便醒了过来。
少女面色已不再发青，不过多少仍旧有些苍白。
妖雪儿还没来得及问话，便被姬离直接赶出主殿。
“哎，真是没良心啊！”妖雪儿对着大门念叨好几句。
不过妖雪儿心里还很纳闷，长荧的另一魂到底去哪了？
姬离探手紧紧搂住呆坐的少女低声念道：“没事就好。”
“疼……”少女眉头微皱嗓音干哑的出声。
“是这里疼了吗？”姬离担忧的松开手，小心将少女放平在榻，指腹解开衣带，检查那道狰狞而残忍的伤疤。
少女眼眸很是明亮的望着伏在身前的姬离，神情非常平静的应：“这里不疼，只是你刚才力气太大，所以勒痛我了。”
“那就好，如果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姬离还没有察觉少女的异常，只是心下松了口气，指腹替她系着衣带询问，“你现在饿不饿？”
“饿。”
“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傍晚时的东山晚霞密布天际，山林里都被染上橘黄，少女坐在廊中小桌前吃着浆果。
一盘又一盘的直到夜晚，姬离发现少女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这才察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