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愣,计夏青下意识身子微微压低弓起,摆出攻击姿势,如临大敌。
塔主老头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乎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就这么静静盯着她的眼睛。
计夏青脑子一转,回过神来,泰然自若地站直了身子,笑着伸过手腕,微微挑眉,“把我逮捕吧。”
宿白终于反应过来了——尽管眼前的一切并不在她意料之中。小龙一把将计夏青合在一起的手腕用力甩开,怒目而视,“师尊!你在干嘛?”
她叉着腰,对眼前神色晦暗莫名的老塔主也瞪起眼睛,极富有攻击性,“您又是干嘛?”
老塔主微微皱了皱眉,冷喝道,“宿白,退下,别捣乱,没你的事。”
太乙默默向计夏青走过去,手中闪出一副禁锢魂灵专用的镣铐。
宿白骤然张开双臂,紧紧挡在计夏青身前,高高扬起头,“我不同意!”
太乙迟疑地看了眼塔主老头儿,而他则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随后无奈地看着面前护犊子的母鸡一般的小龙,叹口气,而是转向了另一边的隆美尔和曼施坦因,“你们先自缚吧。”
两只龙变成人形,面色阴沉,点点头,太乙走过来,铐住两人。
这回宿白是真的懵了。
计夏青好笑地看着小龙迟疑又坚定的背影,拍了怕她的肩,温声道,“放心,没事的。”
她冲着太乙招手示意,伸出双腕。
太乙走过来,避过小龙的目光,为计夏青带上了手铐,轻声说,“例行公事罢了,抱歉。”
小龙看着计夏青坦然的神色,急躁难耐的心不知不觉安定下来,嘴张了又合,过了老久,才干涩地吐出一句话,“师尊,你不会有事的。”
言词极为肯定,但语气又是犹疑,饱含着龙殷切的希望。
计夏青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发现自己双手拷在了一起不太方便,抬起的手于是又放下了,温声道,“你放心,我知道塔主想问我什么。”
塔主老头儿步至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骨前,低头肃立一会,随后向一旁的钟季秋交代:“查出身份,走抚恤金程序吧,最高级别的一档。”
钟季秋点点头,随后塔主老头儿绕过尸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经过宿白时,他低嗤一口气,“才多久就胳膊肘向外拐?”
小龙的嘴顿时嘟得可以挂油瓶。
老头儿走到龙墓门口,回身,招招手示意被铐住的三人跟上。
隆美尔和曼施坦因灰溜溜跟着,经过计夏青时,隆美尔深深看了她一眼,而曼施坦因嘴快,迷惑地问着,“你为什么也有嫌疑?”
小龙刚安定了几分的心顿时又紧张起来,抿唇看向曼施坦因,“什么意思?”
计夏青摇摇头,“我说错话了。”
她低声凑到小龙耳边,“放心,我和他们俩比起来更像是一个添头,还是担心一下你两个师兄会受什么惩罚吧。”
曼施坦因负责安保,隆美尔负责阅兵仪式,现在出了这么大岔子,这俩都逃不过责任。
小龙看着她也远去的背影,咬咬下唇,突然叫出声,“阿青!”
计夏青震惊回头,“你叫我什么?”
宿白凝视着她的脸,轻声说,“我生日还没过完。”
计夏青四处看了看,见人群都已经散去,这里只剩下太乙和她们俩,于是又大步走了回来。她靠近小龙,抬起被铐住的双手,不得不捧起小龙的脸,定神看着她猩红的眸子,无奈地笑笑,亲昵蹭了蹭她的鬓角、脸颊和下颚,轻声说,“不会有事的,我礼物准备好了还没给你呢。”
太乙默默转过身去,为这两个人望风。
宿白紧紧握住了这人捧着自己脸的手,慢慢下移,到自己的心口。
剧烈的心跳仿佛能够传递一般,振动着计夏青的双手,那隔着厚重布料都能感受到的柔软滚烫肌肤诉说着小龙的忧心。
小龙略微有些粗鲁地将人搂进自己怀中,低语着,“师尊,阿青,你要回来。”
“为什么这么担心?”计夏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优越的下颚线,惊异地发现这龙竟然是紧咬着牙的,“我说了我只是小问题。”
宿白放开她,转过身,示意她可以去了。
“奇奇怪怪的。”计夏青嘀咕着,转身跟着太乙走了出去。
宿白一个人呆着龙墓中,似乎也没有人关心她——尽管是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毕竟这是她的成年礼。
她默默走近最里头那坍塌的建筑中,仰起头,看着被炮火洗礼过后的断壁残垣。
手腕一翻,一直存在储物空间里被好好保存的一个小盒子被她找了出来,里面是那张与这次事件幕后神秘人留下的同出一辙的黑色卡片,上面是巨大的章鱼。
唯独不一样的,是这张卡片后还有一个联系号码。
宿白垂着脑袋。
当时拿到这张卡片的时候,还是两人相见第一天,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上报给任何人这张卡片的存在,只是因为知道太乙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这张卡片即使自己不上报,塔主老头儿也会知道。
只是这和师尊有什么关系?难道……幕后策划的人是她?
她痛苦地敲了敲自己脑袋,仔细思索着。
师尊说问题不是很大,也就是说她知道了自己的情况,看起来还很淡定。
她默默走出龙墓,看向场边支起的一个临时审讯室,走到审讯室外的太乙边上,轻声问:“师尊的终端里有奇怪的通话记录吗?”
她现在很怕。
太乙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似乎是心疼小家伙,她低声说,“塔主心里都有数。”
宿白盯着紧闭的窗户,想要看到里面的情况,只是窗帘一直是拉着的。
屋内,塔主老头儿坐在长桌一端,对面端坐着隆美尔和曼施坦因,一旁坐着看热闹的计夏青。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一位开始吧,”塔主老头儿扭过头看向一边的计夏青,打了个响指,松开了她手上的手铐,微微点头,“很抱歉这么做,但当时那种情况,我的所作所为必须要服众。”
“可以理解,但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句话的,您大可以悄悄问我。”计夏青耸耸肩。
塔主笑笑,“那您可以解释一下您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您是说那句‘我就知道会出事’?”计夏青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反问。
当时小龙还在发懵,估计是没听到。
塔主点点头,微微挑眉,“您怎么知道会出事?”
计夏青毫不犹豫从实到来,“仪式刚开始,全体起立肃穆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在窥视我,带着恶意。”
塔主老头儿面色一凛,迅速在终端上调出一张地图,“您在什么位置,感受到的恶意从哪个方向来的?”他似乎很信任计夏青,丝毫不去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计夏青在地图上标注着。
“有点不对,”曼施坦因皱紧了眉头,“被突破的安保是在西面,你感受到的恶意却是从南面传来的,安保人员的位置流动性极小,这说明……”
“我不会感受错,”计夏青斩钉截铁地说,“要么是今天有两波人想要做坏事,要么是被渗透的安保人员远远不止殉职的那一位,你们觉得是哪一种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情。”隆美尔喃喃自语。
塔主微微点头表示认可,面色凝重。
“而我在感受到了恶意视线的探寻后,问了太乙本次集会的安保负责人,是曼施坦因,就在他和隆美尔身上留了两个小记号。”计夏青思索一会,还是决定如实告知,两个金色符术顿时在两人身上亮了起来,一闪一闪,“一件简单的定位功能而已,它们告诉我从头到尾隆美尔和曼施坦因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
曼施坦因大惊,“我都没发现!”
隆美尔心中嘀咕一声:你能发现才奇怪呢。
“不能因此降低这两个人的嫌疑,”塔主温和地冲着计夏青点点头,随后凌冽的目光扫向两人,“尽管他们是我徒弟,但是这次一个失职的责任是逃不掉的。”
计夏青撇嘴,冲着两人耸耸肩,“我可是尽量为你们说话了。”
塔主又在把玩着手中的黑色卡片,良久,抬头看着计夏青,“想知道吗?我知道你在调查,但你似乎一直都没有拨通那个卡片上的电话,我可以理解为您不太信任对方,那您可以信任我,我会告诉您一些事。”
计夏青沉默一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你说说看,我听听。”
“您还真是洒脱,”塔主失笑,随即喝了口茶水,似乎是要娓娓道来,“巴别塔中不是没有阴暗面。”
他举了举手中的卡片,“这就是阴暗面的其中的一个。”
计夏青点点头。
塔主老头儿看着她笑。
“没了?”青帝陛下猛得坐起来,有些恼,“塔主,您逗我玩呢?”
老头儿摆摆手,“我可以告诉您更多,但是为什么?”
计夏青无语地撇撇嘴,“你要什么做交易?别卖关子了。”
“劝说小白加入继承人的争斗中,”塔主老头儿丝毫不顾及身前另外两个徒弟,朗声说,“我最看好的就是小白,可惜这孩子不大听话。”
“但是她听你的。”老头儿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计夏青,“说服她,我告诉你真相。”
计夏青唇角微微上扬,“看来我还是得费点心思,自己找真相了。”
老头儿似乎有些讶异,“为什么?”
“我上次就和您吵了一架了,”计夏青丝毫不退让,“我不会去干涉小白的任何选择,我只会去教她符术,以及护着这个小家伙。”
“至于她想怎样,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上次可没有‘护着这个小家伙’这一句,”塔主老头儿吐槽。
探索回来的那一次单独交流,两人大概有四个小时的密谈,当然不仅仅是老头儿告诉她一些巴别塔内的基本伦理道德,而是更多的以利相诱。
上次就被计夏青拒绝了,这次也一样。
“那换一个条件吧,”老头儿似乎深得讨价划价的精髓,恰当地往后退了一步,“等价交换,您将如何不用终端施展符术详细编撰成一本教材,我告诉您秘密。”
他老神在在地说着:“这您可很值啊,我相信即便您不告诉我们,小白也不会吝啬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以太学院,毕竟是能推动社会进步的大好事。”
“嘁,可以,”计夏青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讽刺,“不过这些知识可能有一些和你们的三观稍微有些不同,比如神明和熔炉,别怪我没有预先告知。”
“没关系,”老头儿笑笑,“这应该是我们负责的。”
“我会在一个月内给你们整理出来大纲,”计夏青眯起眼睛,“可以先把有关情报给我过目吗?”
老头儿笑得鸡贼,“一手交大纲,一手交情报。”
计夏青耸耸肩,面色有些不虞,“随意。”
“现在轮到你们两个家伙了,”将计夏青这边的信息了解完之后,塔主老头儿脸一拉,冷冷看向面前两个垂着脑袋的家伙,“说说吧,怎么回事?”
隆美尔先举起了手,将一枚黄铜戒指放在了桌上,“这是控制那个机器人连队的戒指。”
他偷偷看了眼板着脸的老师,低声说,“但是被人掉包了,这是一个假的。”
戒指也是通过终端触发,在计夏青看来大概类似于一个蓝牙遥控器,通过操控终端来指挥机器人军队。
“这个戒指可以在终端上操作,但也仅限于终端模拟操作。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根本不能指挥军队,这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隆美尔老老实实交代。
塔主老头儿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神情阴冷,“你干什么吃的?这种东西不应该是随身保管吗?还会被人掉包?”
隆美尔垂下脑袋。
“罚你一年工资,而且去禁闭室待三个月。”老头儿冷哼一声。
计夏青皱皱眉,看向两人,“这就没了?”
三个人都扭过脑袋看着她。
青帝陛下扯了扯唇角,开始怀疑这个老头儿是不是真的有处理巴别塔事务的能力——或许这个老头儿当第五执的傀儡当了太久,已经没有了应有的对于危险的敏感性,“如果隆美尔手上拿的只是一个玩具遥控器,那为什么阅兵仪式是正常进行根本没有异样情况?”
三人语塞。
计夏青快速扫过几人的眼神,曼施坦因是真的在认认真真思考,而隆美尔眼神中闪出了懊悔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