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美尔已经接到了消息。
“伐天计划”失败了。
这个消息当然不是昏迷在手术室的钟季秋告诉他的。只是看见召集回巴别塔的命令是塔主老头儿那发出的时候,他就知道计划已经失败了。
好在损失不算很大,钟季秋隐蔽得及时,指挥撤离也很迅速,没有人被抓到。
他有考虑过逃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极其可疑,甚至是那种就地逮捕也不会让其他人有多大疑义的。
但他还是回来了。
因为听说老头儿感慨了一句,似乎情况变得极为复杂。
他决定赌一把。
而逃跑实际上也没多大用处,他一没有带上亲信,二没有办法隔绝终端中的位置定位,要是就这么逃跑岂不就是坐实了罪名?还特别容易被捉住。
不如回来,赌一把,说不定能像钟季秋那样,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他脑海中盘算着利弊得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曼施坦因和周队得等等,他们分别去更远的地方探索了,要赶回来的路程更远一些。曼施坦因还好,等四十分钟就行,钟伯阳和陆仁贾是跟着他那队的,应该也回来的早。周队可能就要到明天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佯装镇定,扫视着这间会议室的一切,寻找着可能逃生的通道。
这是一间不算小的会议室,但宽大的桌子背后只正坐着四个人,还有一位站着的人工智能。
主座上自然是塔主老头儿,冲着自己微微点头,面上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他身边站着没什么表情的太乙,似乎正在汇报着什么。
他一眼就看到了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钟季秋,被纱布包成了一个木乃伊的女人冲自己艰难地眨眨眼示意。钟季秋身边站着对她嘘寒问暖的宿白。
另一个人坐得老远,正在可怜巴巴地盯着小白的背影,是个生面孔。
嗯?不对,这里怎么会有陌生面孔?
也不对,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隆美尔突然瞪大了眼睛,手中整理出来准备汇报的文件哗啦啦落了一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友好地冲自己笑了笑的女人,手不住地颤抖。
计夏青耸耸肩,“不认识了?”
“青……青帝!”一声尖锐到有些变形的嚎叫响彻云霄,隆美尔手直直地指向计夏青,另一只手放在腰后,身子前倾,背部弓起,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没出息。”老头儿鄙视地看着宛若炸毛猫咪一般的隆美尔,招招手,“快来坐。”
隆美尔愣了一瞬,迟疑于老头儿的淡定,又紧张地看向计夏青。
计夏青摊手,轻描淡写地说,“好久不见。”
宿白也转过来,站起身,一手按住了计夏青的肩膀,冲隆美尔笑笑,“师兄,给你重新介绍一下。”
“阿青,曾用名第一青,真实姓名计夏青;曾经的职业:人族大帝,现在的职业:无业游民;曾经的身份:渎神者,现在的身份:还是渎神者。”
她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应当风轻云淡,就像是和隆美尔唠着昨天吃了啥。
但说出来的话再次让隆美尔三观震裂。
隆美尔还敏锐的观察到:那个人类的眼神黯淡了些,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什么。
“那个人类?”他看了眼老头儿,老头儿没什么反应,于是他哆哆嗦嗦地站直了,整理好掉在地上的文件,随后一步一步挪到计夏青身前。
计夏青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纸页有着不小幅度的颤抖,微微挑眉,垂在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小龙的手心,又使了个眼色。
宿白迟疑一会,幅度微小地点点头。
计夏青猛得站起身,冲隆美尔“和善”地笑着。隆美尔被吓得往旁边一个小跳,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小龙,声音有些哆嗦,“小白……你……”
“丢人现眼。”老头儿看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将隆美尔摁上了自己身旁的座位,瞪了计夏青和“帮凶”宿白一眼,随后和蔼地看向隆美尔,“没事,等会和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还说隆美尔,说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有多镇定似的,”计夏青撇撇嘴,手下意识摸了摸隐藏在衣下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你昨天直接捅了我一刀好么?”
隆美尔听着着熟络的语气和略带嫌弃的吐槽,又茫然地看向了老头儿。
怎么两个星期没回来,天都变了!
塔主老头儿皱起眉,冷喝一声,“计……呼,青帝……啧,青帝陛下!你……您最好端正您的态度!”
隆美尔闻言,扭头看了眼老头儿。
老师,从您这称呼的改变来看,您对面前这位也硬气不起来啊。
计夏青忿忿地扭回了视线,不和他争执,于是有些无聊地把玩着小白的手,从指尖一路向下,然后滑入指缝,十指紧扣。
宿白不理她,但倒也没有抽出手。
塔主老头儿松了口气,扭头对一旁的隆美尔低声说,“等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她确实是青帝,但好在小白制得住她,还算能控制住场面。”
隆美尔看着冷着脸不看计夏青的小白,看着计夏青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看着女人偶尔在小白耳边低语两句,似乎是想要逗小白笑。
但小白不为所动。
好像,似乎,小白是制得住她。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神奇的比喻:这里就像是一片鱼塘,老师可能是一只凶狠的鲶鱼;自己大概是心思老多但脆弱无助的淡水鱼,随时可能被吃掉;太乙大概是数据鱼,超然物外;钟季秋大概是只死鱼,半死不活。
而计夏青,计夏青是只大鲨鱼。
只是小白这只鱼苗苗可以甩大鲨鱼好几个尾巴。
“确定是青帝……?”隆美尔低声说,“会不会是有人易容假扮的?”
塔主老头儿还没说话,一只金光的刀刃却已经破空而来,定在了隆美尔眼前。
计夏青无奈转头,耸耸肩,“老年大帝的听力还挺好的,既然你怀疑,就证明一下咯。”
隆美尔死死盯着那由符术凝结而成的刀锋,离自己的眉心不过三厘米。
他很肯定,要是对面那人真的有杀心,自己已经死了。
他盯着眼前的刀锋,喉咙微微滚动,心思一动,想到了什么。
隆美尔小心翼翼将刀锋拨开,大着胆子冲着计夏青说,“如果你真的是青帝,那你应该被关押进监狱,而不是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
老头儿讶异地看了眼隆美尔。
虽然这也是他想说的,但一直没敢说出来。
这个徒弟什么时候这么勇了?
计夏青再捏了捏小龙的手,一眯眼,站起身,伸出双手,声音阴恻恻,话语阴阳怪气,“没问题,来,你来拷走我啊。”
隆美尔打了个哆嗦,尽管腿在发抖,但眼睛死死瞪着计夏青,分毫不让。
会议室内竟然迅速充满了某种□□味儿。
宿白撇撇嘴,按照计夏青刚才的示意,跟着站起身,叉腰,眼睛瞪着比自己还高的计夏青,“坐下!”
隆美尔震惊地看到,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女人,竟然打了个哆嗦。
小白冷着脸,按着计夏青肩膀,“我说让你坐下!”
计夏青又打了个哆嗦,瞪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隆美尔,缓缓坐下。
隆美尔眨着眼睛。
“说了吧,小白能制住她,”老头儿低声说,“刚才你没来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发生过好几回了。青帝似乎是有在故意挑起争端矛盾,可能是想扩大等会谈判的话语权,更有可能是想用自己大帝的身份拿到谈判的主动权。好在小白每次制止得都及时。”
“她真就这么听小白的话?”隆美尔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
宿白正在冷声训着计夏青,而青帝陛下低声下气的连连认错。
“当时给你治疗的钱还有隆美尔出得一份呢,你怎么开这种玩笑?”他听见宿白皱眉冷声说。
隆美尔嘴抽了抽。
好家伙,敢情是开玩笑啊。
没看到那刀离我就差一点点了么!离我就差三厘米的刀!随时能劈开我的刀!是在和我开玩笑?
隆美尔气成一只河豚。
哼,小白你也是个拉偏架的!
“我错了我错了,”青帝陛下仿佛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小心翼翼看着似乎是生气了扭过脑袋的宿白,讨好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别生气了。”
隆美尔瞪大了眼睛。
似乎是看到小白气还没消,青帝陛下咬咬牙,将脑袋搁在了她的肩窝,讨好地蹭了蹭,又牵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脑袋顶,清冷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娇腻,“是我错了,原谅我吧。”
“放心,据我观察,”老头儿又凑过来了一点,低下脑袋,似乎是没眼看,“青帝陛下……被小白管的挺严的。”
“真是没想到,”隆美尔也低下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极为肉麻的情景,有些感慨地说,“只能说是一物降一物啊。”
“可不是吗?”塔主老头儿叹了口气,微微凝眸,看向低着头的隆美尔,声音温和,眼神却森冷,“这次开会主要的议程是解决关于青帝的问题,你那边的汇报先放一放。”
隆美尔点点头,“明白。”
老头儿抬起头,凝视着不远处还在撒娇祈求原谅的大鲨鱼,似乎是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刚才那样挑衅,可不是你能做出的事啊,被吓到了?”
他指得是隆美尔宣称要将计夏青关进监狱的那句话。
隆美尔眼神一动,嘴中却叹口气,“是啊,委实是被吓到了。”
老头儿点点头,“以后注意。”
“明白。”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被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