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贾看着前方浩浩荡荡仿佛永远也没有止境的翻滚灰雾,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身边一惊一乍畏畏缩缩的白龙,又重重叹了口气。
“你说你们这群搞研究的专心搞研究就好了,也跑来出任务干嘛?”暴躁的红龙忍不住用龙翼扒拉了一下白龙的脑壳,嘟囔着,“拉慢我的进度。”
“你以为我想?”凉城梗起脖子反驳,委屈极了,“巴别塔里光明系巨龙不够,我接受征召还有错了?”
“冲动是魔鬼啊,当时就应该喝杯水冷静一下。”鼓起勇气第一次上战场的可怜龙叹息着。
“那你又不会光明系的符术!你是光明系巨龙但你修的是水系和应用数学系!”年轻的红龙咆哮着,“你跟光明系唯一搭边的就是会吐一吐光明系龙息而已!”
“啊,那个……”凉城被他吼得往后小跳两步,龙尾耷拉着,可怜兮兮,“有总比没有好吧。”
陆仁贾狠狠盯着他。
白龙打了个哆嗦,正值灰雾一阵翻涌,他急忙伸长脖子用力吐了一口龙息,将面前一截灰雾烧净,露出了荒凉的土地。
陆仁贾:……
“你看,我还是很有用的吧。”面前的白龙愉快地甩着尾巴,邀功似的看着他。
年轻红龙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气全部吐出来一样。
因为人手不够,到了具体分配队伍的时候,连一个基本的三人战斗小组都凑不齐了,他的小组,就是整五百九十九半支队伍中那半只,唯一一个只有两人的小队。
陆仁贾当时是慌张的,大着胆子问重出江湖带队出征的以太学院光明系院长钟伯阳,“钟院长,为什么只有我是两人队啊。”
钟伯阳简单翻了翻花名册,微微点头,“哦,我对你有印象,你在青年龙族大会上的成绩挺不错的,很有带队的能力。而且上次搜寻未熄灭熔炉那次任务你不也是指挥者之一?做的挺好的,这次就给你分两人队了。”
陆仁贾:???
他回忆起了那次青年龙族大会被小塔主和曼队从南溜到北再从东溜到西的恐惧,也回忆起了搜寻未熄灭熔炉时被“稳重”的曼施坦因支配的绝望。
“那,那个,我其实很菜的,那次青年龙族大会就是一个意外,”年轻的红龙尴尬地笑着,“钟院,我觉得我不行。”
“我觉得你可以,”钟院笑得慈祥,口中的话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就这么定了,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陆仁贾与他大眼瞪小眼。
没事,您帮我刨个坑我自己跳进去再撒点土就行,我自己把自己埋了。
“那,院长,那我能拥有一个光明系巨龙的队友吗?”陆仁贾抱着最后的希望,试着问钟伯阳。
我菜没关系,找一个能带飞我的队友不就行了吗?
“行,”这回钟院长倒是答应得果断,“而且你们队伍的任务点在我的范围内,我负责你们这一片的机动指挥,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格外注意你们一点的,更何况……”
钟伯阳看着手上的地图,若有所思,“你们这个熔炉是离人类营地最近的那一个,实在不行还能退守人类营地,虽然上次是敌人,但他们这回也算是半个盟友,看在青帝的面子上,遇到危险,会放你们进去的。”
陆仁贾哪里听得进这么多,听到有光明系巨龙的队友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心得要翘尾巴了。
众所周知,在灰雾中执行任务,拥有一个光明系的队友,就像在沙漠中拥有了一口清澈清凉的水井,就像在寒冬中拥有了一盆暖融融的火炉。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光明系巨龙里还有这么废的存在——体弱虚胖秃头,一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龙,却已经要拉扯着四十岁的老胳膊老腿和七十岁的老腰上战场了。
这确实是沙漠中的水井,寒冬中的火炉。
不过都是海市蜃楼。
“我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陆仁贾瞪着凉城的眼睛终于颓废了下来,溜溜达达往前小跑着,口中却止不住的抱怨,“你们做研究的就不适合上战场,乖乖在后方帮大家爬科技树就行了,一腔热血也不是这么用的。”
凉城跟在他屁股后面小跑,尾巴耷拉着,轻声嘀咕,“不适合上战场,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只看‘适不适合’的时候了啊。”
缺人缺人缺人。
“我有几个朋友,不是研究所的朋友,是一起长大的那种,他们进了探索小队,在上次和人类,和地底龙族,和戒断龙的战斗中,他们超级不幸地正面碰上了戒断龙,打完戒断龙打地底龙族。有个家伙整只龙都被打废了,当时那只戒断龙的牙齿都已经镶进了他的脖颈,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去见祖龙了。”凉城尾巴摆来摆去,目光忧伤地看着陆仁贾的背影,“我去医院看了他,他现在还在住院,这次没能上战场。”
陆仁贾回头看了他一眼,龙眸中闪过一丝哀缅,有意想转移话题,“那你其他朋友呢?”
“哦,我刚才那个朋友是伤势最轻的那个,其他的去见祖龙了。”
年轻的红龙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节哀。”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上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生死离别。
也不知道,失去了这么多朋友的凉城,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哀痛,选择接受征召,迈上战场。
或许应该帮他梳理一下心理问题?
“嗯,不过运气比较好,他们的核心魂灵都被终端收容了,现在在排队复活呢。”凉城想到这里就很开心,尾巴摆得像风火轮。
陆仁贾:……
白担心了。
“你看地图,”他看了看远处影影绰绰的庞大建筑物,意识到他们已经很接近自己的任务目标了,于是乘机选择换一个话题,示意凉城过来,“我们前方就是我们的任务熔炉了,左边就是人类营地,离我们只有三十公里,人类营地离那个熔炉的直线距离也只有四十公里,一旦发生了什么,我们马上往人类营地飞,那里有青帝陛下一手布置的防护罩,足够坚固。”
“明白,”凉城懵懵懂懂点着头,“可是我们怎么重启那个熔炉啊?”
“嗨,这简单,太乙给我们每只小队都分发了图纸,”陆仁贾操控着终端找到了太乙发给他的文件,“我们只要按照图纸,把坏了的地方修好就行,呐,看看。”
凉城将龙脑袋凑了过去,瞪着眼睛看了半天,默默抬头看着陆仁贾:“你看得懂吗?”
陆仁贾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图例和线条,摇摇头。
“我记得这个图纸,当时我和阿青研究了一下午都没有看懂,”宿白也抬头看着面前的图纸,紧皱着眉,问一旁的古德里安,“没有这么多专业人士吧。”
这里是临时搭建的此次任务的总指挥中心,位于巴别塔往南五十公里处的灰雾中。从悬挂在半空的以太号全貌地图可以看出,在地理位置上这里也是这次大型任务的各任务点中心,能够做到有效的驰援和机动调整,古德里安和太乙坐镇在这里,任总指挥。
宿白带来的地底反抗军小队已经被全部派遣出去,大都按照反抗军小队本身的编制指挥,并没有进行重组——除了每支队伍补足了一支小型战争机器人小队,用于彼此联系和总指挥部的进一步决策和驰援。
“太乙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图纸后面附赠了一个简略的重启步骤,”古德里安接过话头解释,在屏幕上投影出了图纸后的傻瓜版重启操作修复,“虽然熔炉的构造极为复杂,但是可以把它简化成几个关键部件,挨个排查,把整个熔炉看成一个大型的打火机,没燃料了就添燃料,燃料泄露了就补上,连通管道出问题了就换管道,打火石坏了就换打火石……虽然不能保证重启后有百分之百的效果,但做最坏的打算,至少也有70%。”
“而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古德里安歪着脑袋想了想,“越复杂的机器,操作就越傻瓜。大部分熔炉并没有损坏,只是没有人帮这群在极诡黑暗中坚守的大家伙去换耗材而已,大多数队伍也只要做到这一步就行了。”
“这样可以大大减少重启时间,”太乙补充着,“虽然重启效果很重要,但现在更重要的是速度,用速度换尽可能多的熔炉被重启,我们才能最大可能地改变方向。”
宿白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随即看向面前的总览地图。
地图最中心,是巴别塔,用一个巨大的红点标注。
而在巴别塔周围,无数的大小各异的红点蓝点幽幽闪烁。红点极多,固定在原地不动。蓝点较少,无一例外都在飞速运动着,每一个蓝点的前进方向都是一个或大或小的红点。
这些亮点在那张全息地图上忽隐忽现,仿佛一只蓝色的蝴蝶,扑向了那火红色编织成的致命危险——也是唯一的希望。
“红色是熔炉,蓝色的是我们的小队。”太乙看出了她的疑虑,主动开口为她解释着。
“知道了,”宿白紧皱着眉点点头,目光突然转向了其中一个蓝点,龙爪指了指,“这只小队怎么不动弹了?”
三人的目光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即都皱起眉。
“没有生命危险,”太乙分出线程检查了一下队伍成员的终端情况后摇摇头,“这是唯一的一只两人小队,离他们的任务熔炉很近了,可能是在讨论如何执行任务。”
宿白得知两人没有异常后也点点头,不再管这些微观层面上的操作,而是看向了最远处,也是最大的那个红点,面色沉重。
“那个熔炉,”她抬手指向了那个红点,“我们是不是还没有队伍去那里?我和隆美尔正好都闲着。”
古德里安和太乙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前者瞬间皱起了眉。
“那里已经非常深入极诡了,”古德里安的反应极为激烈,态度相当抗拒,“你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太乙却没说话。
“太乙?”宿白扭头看向沉默着的人,微微挑眉。
“那个熔炉,确实很重要,”淡蓝色虚影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没有把它排进任务点,就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远了,对于一般的探索小队来说,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而且危险并不仅仅只有极诡,”太乙拍拍手,面前的大屏幕中出现了以太号的全貌——包括那不远处那美丽又暗淡的淡红色光圈,“以太号离黑洞的事件视界已经很近很近了,这点距离在茫茫宇宙中根本不值一提,就好像马戏团里跳火圈的狗。”
她指了指以太号,又指了指黑洞,“我们就是马戏团里那只可怜的狗,正义无反顾地跳进那个火圈。那个熔炉所在的位置,就是狗鼻子上的那撮毛,一旦火圈突然爆发一点,狗鼻子上的那撮毛就是最先被点燃的。”
宿白抿抿唇,抬头看向太乙,苦笑着摇摇头,“太乙,有没有说过你不太擅长比喻?”
淡蓝色的人影一愣,挠挠头,“第五陛下和青帝陛下都说过。”
“没事,”宿白忍不住吐槽完,就轻轻给了自己一小巴掌——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吐槽的好时候,“你也说了去那里会很危险,但是我觉得你并没有太过于拒绝我的这次任务请求。”
“没错,”太乙点点头,“因为狗鼻子上的这撮毛很重要。”
她再次向两人展示出以太号的全貌,指了指巴别塔所在的位置。
“巴别塔几乎位于以太号的中心,巴别塔内的熔炉也是整个以太号内最大型的一个熔炉,但是看整个以太号,这样型号的熔炉并不仅仅只有一个。”太乙指了指以太号的首端和尾端,“这两个地方,也有超大型熔炉,但是在极诡黑暗中坚守太久,它们都已经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