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在前院的望波堂,是明思海理事办公用的书轩。一排三间明堂,正中悬挂着龙腾凤翥的手书额匾。此刻那匾下,正跪着梁霄。
他俊美的脸上涕泪横流,半伏在地,痛哭道:“岳父大人,小婿当真知错了,那晚事出突然,小婿盼子心切,一时猪油了蒙了心,做出了糊涂事来。事后后悔不迭,几番跪求明筝,她心里有气,一味不肯原宥,小婿不敢怨。今儿特携爹娘上门,给岳父大人和舅兄、岳母一并赔罪,求您瞧在了两家素日情分上,瞧在我爹跟您同朝为官四十年的厚谊上头,原谅小婿这回。”
他叩首下去,额头贴在地毯上头,一幅真心悔改模样。明思海蹙了蹙眉,缓声道:“起来。”
梁霄摇头道:“岳父大人不肯原宥,小婿不敢起。小婿有错,心中悔疚不已。小婿愿长跪在此,直待岳父大人跟明筝都消了气。”
明辙在旁,实在看不下去,借着饮茶的动作,以袖遮面,余光却见明轸手握扶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他生怕明轸冲动,忙朝他打个眼色,摇了摇头。
明轸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三姐外嫁多年,便是夫妻龃龉,多半最后仍要还承宁伯府去,若是得罪死了对方,怕给三姐添烦,夫妻间存了芥蒂,往后的日子里旦有个什么,梁霄就会想到今日所受的屈辱。为了三姐着想,对此人是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开解着,敲打着,然后让他们把三姐接回去。
他越想越觉得难过,三姐那样的人物,嫁谁不行?这梁霄连骨头都是软的,行事没一点儿大家气度,却专喜欢摆架子耍威风。从前仗着年轻,又有张好颜面,嘴甜会奉承,在外人多给几分脸面,便是有所不足,念着少年人虑事不周,少有人与他计较。连明夫人也说,要给年轻人犯错的机会,等以后长大了,成熟了,也就什么都会了。没想到,明家等了八年也没能等来梁霄“什么都会”这天,他自个儿倒自满起来,仗着男人身份,往死里作践妻子。
明轸实在气不过,顾不得父亲和承宁伯都在,霍地从椅中站起来,明思海蹙眉瞧向他,他肃容抱了抱拳,“对不住,内急,失陪。”
这句话粗蛮无礼,明思海闻后脸色都变了,梁少轻忙陪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年轻人嘛。”朝明轸招手,“你去忙你的。”
转过脸来,话题转到梁霄身上,梁少轻捋须笑道:“霄儿也是给他娘宠坏了,在外头三年多,吃了不少的苦,营里头纪律又严,轻易放肆不得。一朝回来,身边儿都是亲近的人,难免纵了性子。”
明思海叹了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拂着水上飘着的茶末子,没有接这话头。
梁少轻笑道:“思海兄不虞,咱们也是理解的,明筝丫头为人明理孝顺,聪慧能干,自来是思海兄夫妇掌心上的明珠,当成眼珠子般宠大的,这回的事,我听说后也狠狠责骂了霄儿,霄儿,你自个儿说说,往后该如何行事,弥补这回的错处?”
梁霄膝行两步上前,抬腕抹了把脸,“岳父大人,那妾……姨娘安氏,我已下令将她迁出了伯府,往后住在庄子上,明筝不要她回来,便一辈子不会迁回来。往后不管明筝有无所出,我……我都不会再纳妾,永远守着明筝一个儿,只求她消了气,再别怨恨我,再有、再有……”
明思海放下茶盏,深深凝望着梁霄,“梁世子,明家绝没有断您子嗣的念想,我认为,明筝也从来不会这样想。”
梁霄点头道:“是、是!是我说错了,明筝只是暂时、暂时还没……”
明思海打断他道:“身为明筝的父亲,我相信明筝她绝不是善妒之人,至于你们夫妻为什么走到这步,梁世子也许并没有思虑通透。自然,身为长辈,其实不便插手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适才伯爷说及军营,那便只说军营,……如今外头传言,说梁世子有违军规,在外三年,犯下不少错事。也有许多同僚向我求证,问及虚实,在我瞧来,梁世子当不至糊涂至此,但身为姻亲,我想我资格向梁世子求问个明白,来日圣上问及,也好为梁世子解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