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偏了一下头,似乎很意外他这个要求。
任泽霖突然紧张了起来。但不等他张口做出任何解释,琳琅就微微一笑,朝他张开了双臂。
这一刻,好像有一阵轻轻的风从他心间拂过,那藏在心头的种种情绪霎时间冰消雪融,任泽霖鼻尖一酸,向前倾身,紧紧抱住了她。
“怎么了?”琳琅摸了摸他颈侧的细软毛发,轻声问。
任泽霖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将泛滥的情绪收敛起来,低声答道,“我生父那边的人,找到我了。”
琳琅抬手的动作一顿,有些吃惊。
在她所知的命运线里,任家应该出现得没有那么早,是在寒假期间,临近过年的时候找过来的。
那时任泽霖无家可归,寒假也申请了住校,找了一份在工厂流水线干活的工作,每天上班十二小时,累得没有任何力气。任家在这样的关头找过来,任泽霖一方面已经疲惫麻木到无力去谴责任何人,另一方面临近过年,多少也有几分期盼亲情和家庭的温暖,便毫无反抗地跟着回了任家。
不过,时间线被改变,也不太令人吃惊。
因为这本来就是被人为操纵的。
任太太早就知道任泽霖的身份和所有动向,任家人能不能找到任泽霖,全看她肯不肯透露出消息。或许是这一次任泽霖住在自己这里,跟同学的交集大幅减少,也让任太太完全无法控制他,才会提前让他被找到。
“他们怎么说?”那微不可查的一顿之后,琳琅继续问。
任泽霖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中藏着愤怒,语气却是平静的,“刚开始见到的是他的两个助理。你知道吗?在我还不知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完亲子鉴定了。然后我见到了他的妻子,她骂了我一顿,让我不要肖想任家的财产,我不配。最后见到的才是我那位生父,他一上来就要求我转到管理系,说学医没用。”
当时就已经觉得荒唐的事,现在总结出来转述一遍,更觉得可笑了。
这些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全世界都要围着他们转,一切都会按照他们的心意来?
“唔……”琳琅倒是丝毫不意外,“人一旦有了钱、权、势,就会很容易失去自我判断的能力,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了超越世俗的特权,行事当然也就无所顾忌了。”
任泽霖听她将他们的行为逻辑剖析得入情入理,连眼中的愤怒都消退了不少。
他莫名地有些高兴,但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琳琅提起他们时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吧?说明她并不畏惧这些。要知道,任泽霖是想过直接离开的,以免连累琳琅。
才这么一想,就听见琳琅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还以为,你会悄悄离开。”
任泽霖顿时一阵心虚,但他在琳琅面前,隐瞒已经是极限了,实在很难撒谎,只好老实道,“我是这么想过的。可是……我舍不得你。”
琳琅笑了一声,摸着他的头说,“真乖。”
任泽霖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流浪狗,终于找到了愿意收留他的主人,帮他清洗、疗伤,擦干毛发,让他不用再为任何事担惊受怕。
这里已经是他的家,有外敌威胁的时候,他要做的是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家和家人,而不是“为了她好”默默离开。
任泽霖无法想象,如果那时自己真的悄悄走了,琳琅带着那么多给他准备的礼物回到小楼,得知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幸好,他没有乱来。
他的身体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下巴在琳琅的肩膀上蹭了蹭,说,“而且我也想试试看,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能不能跟他们对抗。这是法治社会,任家再厉害,总不可能一手遮天。”
“你是对的。”琳琅点点头,“我们不怕他们。”
王诗文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一眼看到两人坐在地板上、紧紧抱在一起,脚步不由一顿。
她之前跟任泽霖说,琳琅很挑剔,很难找到照顾她的人,可丝毫没有夸张。王诗文给她请过那么多生活处理,涵盖各个年龄段、各个阶层、各种出身、各种学历……但至今为止,除了任泽霖之外,其他人都没在她身边待超过三个月。无论他们怎样小心,怎样细致,总会不小心犯错。而琳琅对他们,更是从来未这么亲近过。
她对任泽霖的特殊,简直是肉眼可见。
但特殊到这个地步,还是让王诗文有些吃惊。
但是……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琳琅是个成年人,而她只是工作助理,没必要管那么多。
想清楚之后,王诗文就加重了脚步声,故意用开玩笑地语气道,“这是做什么呢?就算小别重逢,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听到她的声音,任泽霖几乎是触了电一样地松开琳琅,退开了一段距离。他耳根发红,视线游移,有种秘密被堪破的窘迫感,根本不敢跟任何人对视,只好低下头,继续整理箱子里的礼物。
琳琅瞪了王诗文一眼,“我们在说任泽霖的家事。”
“嗯?”这个话题确实是王诗文没想到的,不是说任泽霖家里已经没人了吗?不过这句话她没问出来,只以视线询问任泽霖。
任泽霖就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王诗文听完之后,唏嘘了好一阵。看任家人的种种态度,对任泽霖显然是没有半分亲情的。这半路突然冒出来,更让人心存疑虑。她经过任泽霖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赞同道,“你做了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不过,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后,她还是半开玩笑地问,“百亿集团的继承人,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任泽霖的选择,多少有几分是跟琳琅有关。不要将来后悔了,又因为这个埋怨她。
任泽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道,“不是继承人,是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