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儿子,没有了任氏,对任夫人而言,其实就是天塌了。虽然她来找任泽霖的时候,是想打听孙子在哪里,但其实就算找到了这个孩子,她也给不了他什么。
所以当时任夫人是真的想死吧?想激怒任泽霖,让他杀了她。这样她可以在底下与儿子团聚,而他却是要接受审判的shā • rén凶手。
见他想明白了,面色稍微放松了一些,琳琅又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而且她既然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就算私人对她处以极刑,又有什么意义?既不能将她的错误昭告天下,也不能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我是出于私心……”任泽霖喃喃道。
琳琅微笑了一下,“出于私心又如何?人都有私心。”
“你也有吗?”任泽霖问。
“当然。”琳琅看着他,“我的私心是你,我不希望你被这件事毁掉。所以你能坚守底线,没有让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是愿意让法律来审判她、惩罚她,我很高兴。”
“真的?”任泽霖脸上终于显出一点高兴的神色。
“你说你是因为舍不得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可是在我看来,那是因为你有基本的是非观和道德观,有自己做人的准则和底线,不会随意破坏。”琳琅轻轻叹息了一声,“因为这样,你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dú • lì的人,我才能……爱你。”
任泽霖听到这句话,猛地睁大了眼睛,用力握住琳琅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允许你心思不坦荡地留在我身边,尝试打动我。”琳琅微笑地看着他,“你成功了。”
任泽霖只觉得心像是一瞬间就被填满了,还有连绵不绝的气泡从心底冒出来,从心口满溢而出,充斥着他整个身躯,让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一根轻盈的羽毛,风一吹就被卷到了天边,触碰到了那朵心上的白云。
他又想起之前出车祸的时候,琳琅揪着任夫人的衣领说的那句话。
——任泽霖的命是我的。
那样的琳琅是陌生的,这样的话语也是陌生的。在任泽霖一生之中,没有从别人那里得到过多少关爱与保护。奶奶对他固然疼到心坎上,但因为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教他忍耐。
这当然没错,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低头,这样才能获得安稳的日子,才有机会积蓄自己的力量。到现在,任泽霖遇到什么事情,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忍耐。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容量很小的罐子,而且还在不断地往里填东西,迟早有一天会炸开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挡在他面前,发出这样霸气的宣言。
于是“砰”的一声,他心里的罐子炸开,但爆出来的并不是那些杀伤力巨大的东西,而是鲜花、彩带、香槟泡泡。
任泽霖晕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太糟糕了,还没有准备好要把自己的心意和盘托出,倒是先听到了琳琅的告白。但他天性里又有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既然琳琅已经说出了这句话,他当然就想借此机会,将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说,就听琳琅话锋一转,把话题拉了回去,“不过,等待法律的审判,也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任泽霖还没出口的话就都被堵回去了,“我们要做什么?”
“我总觉得,任夫人到了警局就一言不发,好像有恃无恐,说不定还有什么底牌。”琳琅说着,微微蹙起眉头。她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但是一时又想不到任夫人还能做什么。
任泽霖也努力把自己的心思拉到正事上。任家已经没了,所有财产都被冻结,将会用于还债。任长生自顾不暇,也没有钱来捞她。至于她的娘家,早就已经没落了,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那她还能依仗什么?
琳琅想了一会儿,抬头问任泽霖,“如果你是她,处在这种境况之中,你会怎么做?”
任泽霖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装疯!”
“装疯?”
“是的。”任泽霖坐直了一些,“你看,她之前就一直表现得很疯狂,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至少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她,感觉都是这样。但你说,她其实是故意这样,让人觉得她因为儿子的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事实也确实如此,任家鸿的女朋友怀了孕,任夫人把她藏在外面,半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亲孙子谋划。”
琳琅恍然,“是啊,她现在完全可以故技重施。只要证明她已经精神失常,那么就什么责任都不用负了,就连法律也管不了她。”
她之前的种种疯狂行径,完全可以作为“精神失常”的佐证,被采信的可能性很高。
何况依琳琅看,这个女人的精神确实不太正常。
“不能让她如愿。”琳琅猛地站起来,“我们得做点儿什么。”
任泽霖心里其实也是着急的,但是看琳琅比自己还急切的样子,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拉着琳琅的手让她坐回去,“别急。”
“你倒真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琳琅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也不算什么想法,只是我觉得,她要是真的疯了,也未必是坏事。”任泽霖眉宇沉沉,他其实不太愿意说这个,但琳琅想到了、问到了,他也不愿意隐瞒,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到时候我可以好心捐一笔钱,给她挑个好医院。”
“啊……”琳琅有些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劝说任泽霖。如果任夫人真是打算用这种方式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么任泽霖的做法也不过是让她“求仁得仁”,怨不到他身上。
再说,相比起任夫人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任泽霖已经算是留手了。
任泽霖也是这么想的。他并不打算多做什么,因为琳琅说过,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准则和底线,并且坚守。他已经挣脱了泥潭,接近了心上的那片云,又怎么会再愿意让泥点弄脏了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