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一直觉得就是他,等听到“慎言”这两个字时,她心中越发断定。
那天在黑森林,她刚刚重生,正值对自我的怀疑期。那时候她问如何才能同时做好一个皇帝和女儿,他也说了“慎言”。
语气,声音,咬字,一模一样。李朝歌表面上没反驳,实则心里暗暗笑了。不承认又如何,还不是让她试探出来了。
他们两人一左一右走在丛林中,马速一个比一个悠哉,不像是狩猎,更像是来养老的。两人正在走着,前方丛林忽然传来动静,一只狍子迎面朝他们跑来,察觉到前方有人,狍子中途转换方向,飞快地跃过灌木丛,窜到树林深处去了。
李朝歌,包括顾明恪,两个人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看着,目送狍子远去。狍子逃走后,后面森林中传来追赶声,间或有箭矢飞来:“快拦住那只狍子,别让它跑了!”
众人大喊着追到这一带,他们骑着马走近,发现李朝歌和顾明恪停在树林下,四周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踩踏、狩猎的痕迹。追捕的人愣了一下,问:“刚才有狍子跑过来吗?”
“有。”李朝歌手里握着马鞭,朝左侧指了一下,“它往那个方向去了。”
追捕的人一时没法理解现在的情况:“你们看到了?”
“嗯。”李朝歌和顾明恪一起点头。追捕的人愕然张大嘴,片刻后,不可置信道:“安定公主,既然你们看到了,为何不抓?赵王和广宁公主追了好久,眼看就要抓到了,怎么又给放跑了?”
说话间,身后有另一阵马蹄声靠近:“怎么了,抓到了吗?”
追捕的人停止说话,转身给来人行礼:“赵王,广宁公主。”
李怀和裴纪安等人保护着李常乐,慢慢跟上来。李常乐骑术很一般,再加上她今年十四岁,身量没完全长开,骑在马上左右掣肘,连坐都坐不稳,更不必说拉弓射箭。她来狩猎,其实完全在抢侍卫或兄长的功劳,真自己打猎,那是一只都射不住的。
可是李常乐依然乐此不疲,她走近后,忙不迭问:“那只鹿呢?”
追捕的人尴尬,拱手道:“回公主,那只狍子本来已经被我们围住了,我们把它赶往这个方向,没想到,最后关头却被它溜走了。”
“啊,溜走了?”李常乐语气非常失望,“你们谁出了错,为什么会让它溜走?”
追捕的人不说话,悄悄扫了李朝歌和顾明恪一眼。李常乐顺着下面人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李朝歌就在不远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裴纪安见状,连忙圆场道:“公主,我表兄身体弱,不擅长骑射,恐怕无法围堵猎物。公主若是喜欢,我陪公主猎一只。”
李怀也说:“是啊,长宁,没事,后山还有许多狍子,阿兄一会再帮你打一只。”
众人都觉得是顾明恪太病弱了,无法骑射,所以才把送上门的猎物放跑了。而李朝歌据传功力很厉害,但是众郎君没有亲眼所见,现在不免心生轻视。所谓很强,恐怕只是虚有其名吧。
这两个人太废物了,狍子都赶到他们面前,他们竟然抓不住。
李常乐噘着嘴,不情不愿道:“好吧。”
众郎君见李常乐低落,又怜惜又受鼓舞,纷纷自告奋勇,要帮李常乐打猎物。而林子对面,“很废物”的李朝歌和顾明恪两人,依然无动于衷,提不起任何兴致。
众人乌泱泱往刚才狍子离去的方向追,李朝歌和顾明恪留在最后,等所有人过去后,他们才跟上。裴纪安策马走过,回头时,他见那两人并肩立于树下,李朝歌昳丽,顾明恪清冷,两人都穿着一身白衣,两人都懒懒散散,林间斑驳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当真有一股神仙眷侣、遗世dú • lì的味道。
裴纪安不知为何,心里重重一沉,一股无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
李朝歌转身,似乎在和顾明恪说什么话。裴纪安正要细看,后面的人马已经跟上来,很快将视野挡住。裴纪安不由拧眉,这时候前面传来李常乐的声音,裴纪安只能应了一声,骑马快步追上去。
这次狩猎在李朝歌看来,无异于菜鸡互啄。李朝歌不想和菜鸡争,便主动让开路,让他们先走。李常乐和李怀的人浩浩荡荡,走了许久都没走完,李朝歌想起什么,转身和顾明恪说:“这次狩猎,你有什么想要的猎物吗?”
如果喜欢,她勉强和菜鸡争一争,送他一只也无妨。
“没有。”顾明恪摇头,淡淡瞥了李朝歌一眼,“春三月禁畿内渔猎采捕,自正月至五月晦。如今二月,禁猎。”
这条敕令是前年皇帝发的。但是,凡事有例外,爱女广宁公主想要游猎,偶尔违背一次也不算什么。
要不是顾明恪说,李朝歌也不记得这条禁令。李朝歌挑挑眉,又问:“那喜欢的植物呢?”
“山野之物,谓草木药石之类,辄取者,各以盗论。”
李朝歌点点头,不想再问了。和顾明恪聊天,仿佛随身带着一本全唐律,遵纪守法的光辉时时刻刻照耀全身。
李朝歌向前看了看,见那些菜鸡们都走远了,她突然驭马,朝前冲了两步,马很快在树林中跑起来:“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在这里待一会吧。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李朝歌马术极其成熟,即便周围长满了树木灌丛,也不影响她很快跑起来。顾明恪没有问李朝歌有什么事,能让她离开的,还会有什么事呢?
顾明恪身形没动,座下的马却如通灵一般,无师自通地往李朝歌的方向走去。方才李朝歌看着顾明恪,反过来,顾明恪也在看守着她。现在李朝歌开始活动了,顾明恪的任务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