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殿内,皇帝和天后正在谈话,听到宫女禀报,皇帝连忙道:“快宣公主进来。”
李朝歌进殿,抬手给皇帝、天后行礼,刚拜到一半就被皇帝叫起来:“不必讲究这些,快起来。”
李朝歌站好,不疾不徐在一旁矮塌坐下。皇帝开口问:“朝歌,那只妖怪怎么样了?”
李朝歌回道:“幸不辱命。儿臣在裴家拦住此妖,并且将其砍伤,只可惜被它逃了。不过圣人放心,它受了重伤,近期内没法再行凶害人了。”
皇帝吁了口气,长长道:“那就好。”
昨天晚上的动静闹得全城皆知,宫里想听不到都难。皇帝担心了一整夜,今日天一亮就让人去找李朝歌,结果德昌殿的宫女说,李朝歌一夜未归。
皇帝越等越心慌,只好来文成殿和天后说话。天后看起来比皇帝沉稳多了,她虽然也担心,但并不像皇帝一样急得坐立不安。天后正在宽慰皇帝,正巧,李朝歌回来了,还带到了妖怪受降的好消息。
只可惜没有将其打死。皇帝问起降妖的细节,李朝歌说:“这只妖怪叫罗刹鸟,生活在阴司墓茔,以食腐肉为生。它受阴煞之气侵袭,慢慢生了神识,就动起了吃人的念头。它专挑读书人,就是因为读书人灵秀多才,饱读诗书,对妖物启智大有助益。它以有心算无心,接连得手好几次,昨天甚至胆子大到去裴府里行凶。不过圣人尽管放心,儿臣已废了它的道行,至少十年内,这只罗刹鸟都无法恢复原本的法力。当然了,它也活不了十年,我已经在洛阳城中布下天罗地网,儿臣敢保证,一定在科考前抓到它,让众多学子安安心心赴考。”
“好!”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抚掌大笑,“做得好。这只妖行事凶残,行踪诡异,比以往的妖怪都难缠,朕本以为至少要纠缠半年。朕都想好取消今年的科举了,没想到,才一晚上,你就将它解决了。既然此妖已不成气候,那科举考试一切照旧,如期举行。”
李朝歌含笑,应道:“恭喜圣上。好事多磨,多难兴邦,今年科举前闹出妖祟,可见,圣人和天后这次必能得到天纵英才,这才会招来上天嫉恨。”
这话皇帝和天后听了都很舒服,大典举办前引来妖邪本来是极不祥的兆头,但是经李朝歌一说,这仿佛成了上天考验,命中注定。皇帝长松一口气,心里巨石落定,顿时如释重负。
这时候皇帝再回想昨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昨天他和众宰相商讨了一下午,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焦灼不安。没想到仅过了一夜,困扰朝廷许久的难题,竟然就这样轻松地解决了。
皇帝充满了不真实感,此刻他再看李朝歌,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皇帝龙心大悦,当即大手一挥,道:“你做得好,捉妖收尾一事全权交由你负责。传令下去,这段时间禁军和执金吾无条件配合安定公主,如果公主有什么需要,直接去北衙调人,无需通禀朕。”
这正合李朝歌的心意,李朝歌直起身,端正拜道:“谢圣上。朝歌必不辱命。”
皇帝高兴地站起身走了两圈,兴致不减,问:“你此番有功,该赏。朝歌,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李朝歌沉默了,天后见状,笑道:“是啊,有错该罚,有功就该赏。朝歌你这次立了大功,赏赐是应该的,你有什么想要的直说便是,不必顾忌。”
“既如此,儿臣便斗胆了。”李朝歌垂着眼,缓声说道,“儿臣想向圣人和天后要一个恩典。”
皇帝本预料李朝歌会要珠宝钱财,绫罗绸缎,或者是其他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皇帝都准备好顺势赐一座公主府了,没想到,竟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皇帝稀奇,问:“什么恩典?”
李朝歌眼睛看着地面,不紧不慢说:“我昨日需要人手帮忙,便去大理寺狱,放了个人出来。”
皇帝皱眉,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人?”
“一个犯人。”李朝歌缓缓吐出实情,“曾经的关西匪首,周劭。”
皇帝听到犯人的时候表情就不太好了,等后面听到周劭的名字,他先是微微一怔,等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大变:“他不是被判了死刑,秋后问斩吗?”
“是。”李朝歌乖乖应了,因为心里有鬼,还见缝插针恭维了皇帝一句,“圣人博闻强识,记性真好。”
皇帝骇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就连天后都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向李朝歌:“胆大妄为。我记得这个周劭不仅前科累累,去年还杀了晋州刺史的独子。此等穷凶极恶之徒,自该杀了以儆效尤,你怎么将他放出来了?”
李朝歌自知理亏,垂着眼睛道:“可是,明明是圣人和天后说,用人当不问出身,不拘一格。他以前确实和朝廷作对,但后面已经金盆洗手,之后六年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做小本买卖,和妻子一起安居市井。儿臣觉得,他虽然犯了错,但是胜在天生神力,重情重义,称得上一句人物。这种人才杀了太可惜,不妨将他纳入朝廷,让他将功折罪,为朝廷效力。”
“你简直胡闹!”皇帝踱来踱去,越走越生气,摔袖道,“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朕可以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周劭绝对不行。他杀了晋州刺史的儿子,手段残忍,影响恶劣,晋州刺史唯独这一个儿子,却被他活生生打死,听说刺史府的人赶过去的时候,血肉都模糊了。你若是放他出来,还让他进入朝廷办事,岂不是公然打晋州刺史的脸?”
李朝歌敛着眸子,淡淡道:“周劭shā • rén,是因为那个人意图侮辱他的妻子,该杀。晋州刺史自己没教好儿子,就该受着报应。”
皇帝叹气,心道李朝歌刚从民间回来,染了一身江湖义气,然而她不懂,政治里没有正义善良,有的,只是权衡和利益。
皇帝说:“这并不是晋州刺史的问题,而是朝廷权威的问题。民杀官自古以来都要严惩,就是为了威慑百姓,巩固王权。如果你将周劭放出来,晋州刺史不满事小,万一事情传到民间,百姓见民杀官毫无惩罚,反而还谋了份差事,他们要如何想?到时候,朝廷命官的威严何存,官府的威信何存?”
李朝歌一直低眉顺目,意图靠示弱来周旋求全。听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了,慢慢抬起头,眼中光芒如炬,灼灼逼人:“圣人,您贵为一国之君,天下共主,所有臣民的生死,整个国家的未来,都掌握在您的手中。儿臣想问,到底是官员和朝廷的颜面重要,还是民生公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