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琳琅听到公主府家奴的话,愣了下,眼睛猛地瞪大:“什么?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家奴焦灼地看着李朝歌,连眼睛上的水滴都没工夫擦,“太子和太子少师今日去给圣人侍疾,已在仁寿殿谈了许久。公主,您快想想办法吧!”
莫琳琅又急又气,李朝歌在东都降妖除魔,保家卫国,到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竟然就要被送去和亲?皇宫里那群人有危险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如今安全了,反倒想着坑害功臣?
莫琳琅无比愤怒,然而李朝歌却很平静,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李朝歌重生后,一早就有意识地往皇宫里塞耳目。天后反应快、威慑强,就是因为耳目众多,遍地拥趸。李朝歌现阶段不敢和天后比,但是慢慢在深宫里渗透,也非难事。
她在皇帝身边的宫女中安插了自己人,不多,也就一两个。但是眼线精贵不精多,只要在风吹草动时能及时传出情报,就已足够。
宫人听到了太子和皇帝的谈话,赶紧传到外面。公主府的人接到消息,在镇妖司找不到李朝歌,就连忙追到郑家。
李朝歌其实觉得以皇帝的心性,不会送女儿去和亲。天后那么好脸面的人,也必然不依。但是,万一呢?
李朝歌不敢赌皇帝的爱心和天后的怜悯。这两位都是政治家,李朝歌自问没有重要到让皇帝天后为了她反目,如果皇帝和天后私底下达成什么协议,那李朝歌就完了。
李朝歌前后两辈子,从来不信别人,只信自己。她不能被动地等待审判,她必须要做些什么,阻止自己被送去和亲。
公主府家奴和莫琳琅都紧张地看着李朝歌,而李朝歌回眸,久久注视着窗外的雨,突然问:“今日是七月十七?”
李朝歌这话没头没脑,莫琳琅没想懂李朝歌问这个做什么,点头道:“是。”
“十七啊。”李朝歌悠然念着日子。她拿起披风,反手一转系到自己身上,对莫琳琅说:“一会等雨转小,你带着其他人去郑家院子里搜查,如果发现痕迹和证据,全部带回镇妖司。之后,你们就可以下衙了。”
莫琳琅微怔,不解地问:“公主,那你去哪儿?”
听李朝歌这话,她并不和他们一起行动。李朝歌要去做什么?
李朝歌一言未发,她系好披风,大步走向门外,声音冷清坚定:“备马。”
郑父在前厅坐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今天郑家格外热闹,盛元公主上门查案,没过一会一位姓裴的世家郎君来了,裴郎君走后没多久,盛元公主府的家奴也找上门。
郑父莫名心慌,他总觉得,有些大事要发生了。
郑父握着手踱来踱去,他正六神无主,突然见盛元公主穿着披风,大步从后院走来。郑父愣了一下,赶紧迎上前:“公主,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要去哪里?草民备好了酒菜,您不坐一会吗?”
“不必了。”现在的李朝歌和刚才判若两人,她面容冰冷,眸色漆黑,眼角的泪痣艳中带煞。郑父见到这样的李朝歌,都被吓住了。
饭厅里正在喝酒的镇妖司诸人听到声音,连忙追出来。李朝歌接过斗笠,手指轻轻将系带扣住,她不等镇妖司的人靠近,就翻身一跃坐到马上,朗声道:“尔等听从莫校尉号令,悉心查案。若敢偷懒或不敬者,军法伺候。”
李朝歌的披风是绢丝制作,外面涂着桐油,雨雪不侵,她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就长勒着马,疾驰而去。
众人看着李朝歌戴着一顶斗笠,划破雨幕,顷刻冲入白茫茫的水雾中。马蹄踏在水洼里,溅起高高的水花,李朝歌披风在风雨中飞舞,像是一柄利刃,狠狠划开混沌的世界。
镇妖司的士兵们看着李朝歌的背影,不由询问身边人。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这场雨来的迅疾,没人想在这种天气出门,少数没来得及回家的路人挤在街边屋檐下,骂骂咧咧地等着雨停。街上突然传来马蹄声,他们惊讶地抬头,看到一个女子穿着黑披风,如一阵风一样席卷而过。东都大街难得这么空旷,李朝歌骑着马,一路放开了速度,很快就到达盛元公主府。
公主府里面的人看到李朝歌,慌忙迎出来:“公主,您怎么回来了?快去找伞!”
“不用了。”李朝歌扶起斗笠,水珠顺着笠檐滑落,如断线的珍珠般散开。李朝歌衣袖已经湿了,袖口贴在身上,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召集公主府所有府兵,半炷香内集合。”
公主府长史吓住了,慌忙问:“公主,您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召集府兵?”
公主是正一品,名下有封邑、禀积、田园,府中配有史、丞、主簿、录事等官,因为李朝歌情况特殊,她的待遇等同亲王,另有府军三百。
这三百人是李朝歌亲自去十六卫挑的。朝臣虽然隐有微词,但谁让皇帝和天后都十分宠爱李朝歌。臣子们只当花钱养着一个胡闹的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在众人眼里,这三百人就是加强版的护卫,平时给公主开开路、耍耍威风,狩猎时陪公主打打猎,也就够了。没人想过,李朝歌会真的用这些人。
李朝歌在这个节骨眼召集府兵,由不得长史不多想。吐蕃人屡次提出和亲一事已不是秘密,宫中未订婚的公主只剩李朝歌一人,这些天内外对此缄口不言,没人敢拿到李朝歌跟前说。现在李朝歌突然把人聚集起来,想做什么?
长史本能发慌,可是李朝歌脸色冷淡,她眼睛轻轻一扫,杀气四溢。长史最终不敢多话,赶紧去后面叫人。
三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快就将街道堵满了。三百人整整齐齐站在大雨中,昂首挺胸,没有一人乱动。李朝歌骑着马,居高临下,视线缓慢从众人身上扫过。
四周雨声淅淅沥沥,李朝歌的声音如金戈碎玉,铿锵响起:“众士听令,五十人一队,跑步前进。”
说着,她在马上抽了一鞭,马高高抬起前蹄,嘶鸣一声,踏破水花,飞快朝前方奔去。
“随我来。”
众府兵齐齐应诺,他们踏过水洼,跟在李朝歌身后快步跑。雨声和脚步声交叠在一起,竟有一种气吞山河、一往无前的架势。
公主府长史被这个阵势吓到了,公主要做什么?要不是人数太少,长史都要怀疑公主要去攻打宫门了。
长史快跑两步,在雨幕中扯着嗓子大喊:“公主,您要去哪儿?”
长史喊得太用劲,不慎呛了好几口雨水。李朝歌架马如飞,很快就跑远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长史捂着胸口咳嗽,奔腾的雨声和脚步声中,他隐约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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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
顾明恪看着面前的人,眼中冰霜如有实质。顾裴氏脸色尴尬,她既生气顾明恪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又有些害怕此刻的顾明恪。
顾裴氏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开口:“恪儿,这是定国公府的三娘子,当初开国时,老定国公和你外祖父一起辅佐文宗,是过命的交情呢。你外祖母说,相识一场不容易,我们这些人家不能忘了祖辈的交情,若是晚辈渐渐疏远了,反而遗憾。所以,今日阿娘特意请定国公府的夫人过来做客,你们这些晚辈也相互认识认识,免得辜负了先祖的交情。”
定国公夫人见了顾明恪,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满意。定国公夫人也说道:“是啊,早就听闻裴郎清贵深致,有乃祖遗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穿着黄色襦裙的小娘子依偎在定国公夫人身后,娇羞又欢快地看着顾明恪。在场三个女人都满面笑意,唯有顾明恪,冷淡的格格不入。
他今日本来在书房里看卷宗,焦尾跑过来,说顾裴氏病倒了,让顾明恪赶快过去。顾明恪不疑有他,立刻赶来。等来了后,发现顾裴氏好端端在花厅里坐着,春风满面,衣衫轻薄,哪有丝毫生病的样子。
顾裴氏对面坐着一位高髻簪花的夫人,旁边是一位年轻娘子,四周奴仆如云,香气扑鼻,看起来很是颐然。顾明恪哪能意识不到自己被骗了,他冷了脸,当即转身就走,却被顾裴氏拉住,非带着他来认识“世交妹妹”。
裴家哪来那么多故友,这分明是顾裴氏蓄意安排的相亲。可笑顾裴氏为了骗顾明恪过来,竟不惜谎称生病。
顾明恪厌恶欺骗,更厌恶顾裴氏不管他的意愿,把他当物件摆弄。顾裴氏完全没有意识到情况严重,还热情地拉着顾明恪,给他和定国公府的三娘子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