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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师友(1 / 2)

公主府的侍女看到公主和顾少卿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都吓了一跳。她们不敢多问,赶紧上前侍奉。

侍女跟在李朝歌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恕罪,奴婢手脚笨重,少卿的客房还在清扫。公主您看……”

李朝歌一听就明白了,这些侍女没料到她和顾明恪这么快回来,所以客房还没有收拾好。李朝歌没有为难这些女子,说:“无妨,正好我和少卿有些事情商谈,你们按计划打扫,日落之前收拾出来就可。”

侍女松了口气,躬身道:“是。”

因为顾明恪的院子还在收拾,暂时他只能待在主院。顾明恪看起来对主院已经非常熟悉,无需人领路就进入宫殿,摊开昨日看了一半的卷宗,继续翻看。

李朝歌反到落在后面。她安排好侍女,慢慢走入宫殿,看到顾明恪坐在榻上看书,姿态清贵悠然。李朝歌自己都心生怀疑,这到底是谁家?

顾明恪霸占了李朝歌的东西,堂而皇之地翻阅镇妖司的秘密资料,完全没有一点自己是外人的自觉。李朝歌当真觉得,公主府给顾明恪提供了一个新的工作环境。他换了个更宽敞的地方办公,还没有人逼着他睡觉、相亲、社交,别提多舒心了。

李朝歌坐到顾明恪对面,四处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干。顾明恪抢走了镇妖司的卷宗,李朝歌连随手翻的东西都没有,成了个纯粹的闲人。

重生回来后,李朝歌一直很忙,在十里大山时忙着回京认亲,回皇宫后忙着筹建镇妖司,镇妖司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她又忙着捉妖、破案、写报告,几乎没一天消停。如今忽然闲下来,李朝歌才意识到,她除了工作,竟然没有生活和爱好。

李朝歌盯着顾明恪看了一会,发现这个人丝毫没有把东西还给她的意思。李朝歌放弃了,她又懒得去看书,便干脆拿起潜渊剑,去外面练剑。

李朝歌身上还穿着镇妖司的服饰,这套衣服本就是为捉妖而改良过的,李朝歌连衣服都不用换,拎着剑就走。主院地方极大,不必担心施展不开,李朝歌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光倏忽翻转,杀气四射,李朝歌的身形腾挪自如,快得几乎看不清人影。

风吹过树梢,在石砖上洒下斑驳的阴影。树叶被李朝歌的剑气惊动,簌簌落下,然而还没有落地,就被李朝歌的剑刃绞成碎片。

树叶沙沙作响,初秋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金色刺绣流光溢彩,肩膀上的麒麟几乎要扑出来。有小丫鬟悄悄趴在门口偷看,隔着一扇窗户,顾明恪坐在屋里看书。他缓慢推动卷轴,窗外忽然扬来一阵风,树叶哗啦啦朝窗口飞来,顾明恪手指轻轻一抬,树叶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骤然停住。树叶失去了原本的冲势,如羽毛一样悠悠落下,其中有一片落到了书卷上,顾明恪将树叶拈起来,他注意到叶梗上有一道犀利的切口,明显并非自然掉落,而是被人削下来的。

顾明恪悠悠叹气,投胎无论做什么都好,千万不要做李朝歌家里的树。从藏剑山庄到裴家再到公主府,没有任何花草树木能逃过李朝歌。

顾明恪抬起手,两指之间夹着刚才的树叶,头也不回朝李朝歌的方向掷去:“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你太依赖刚强了,过犹不及。”

李朝歌剑锋锐利,削金断玉,然而柔软的树叶在剑身轻轻一撞,竟然引得李朝歌的剑势往旁边偏移了几寸。李朝歌敛容,对战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些微偏差,已足以被对手反杀。

李朝歌收了剑,隔着簌簌飘落的绿叶,看向窗户:“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强化力气和速度,还能如何?”

顾明恪垂眸,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卷,说:“致虚极,守静笃。道本无相,既无相,就不必在乎外在。当你看到招式的那一刻,就已经迟了,不惑于五感,才能触及本源。”

李朝歌被顾明恪这些话绕晕了:“按你的意思,我看到别人攻击我,但我不能躲?”

顾明恪翻开下一页,随口道:“从最肤浅的层面上讲,是这样的。”

李朝歌脸色狰狞了片刻,她怀疑,顾明恪在骂她肤浅。

李朝歌收剑入鞘,大步朝窗边走去。公主府正院正面是五间打通的大殿,东西两边是侧殿,彼此用抄手游廊相连。顾明恪在东次殿看书,旁边是一排高大的扇窗,此刻全部拉开。排窗上方挂着竹帘,清风穿过,竹帘下琉璃频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殿坐落在高高的地基上,李朝歌走到台基旁,轻轻一跃就翻过栏杆。她半靠在栏杆上,手里握着剑,问:“那你说要怎么练?”

阳光穿过屋宇,给顾明恪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他睫毛浓密修长,都在眼睑下投出一簇小小的阴影。顾明恪没有抬眼,说:“看你的练习方法,应当走的是以武证道的路子。这种路虽然不是正统,但只要练到极致,也不乏有人飞升。你的心法会在练武时自动运行灵气,你武功越强,修为就越高,能使出来的招式威力也就越大。所以,你要想提升,只能不断地探索武道,你现在走到了‘招’的极限,唯有突破了这个屏障,才能更上一层。”

先前那些话李朝歌听得似懂非懂,但顾明恪这一番话她却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她刚重生的时候体内真气还少得可怜,她本以为要多花几年积累,后来她回东都捉妖,不知不觉间,真气就和前世一样多了。

李朝歌一直没想懂这是为什么,直到顾明恪一说她才了然,原来,根源竟在于周老头的心法。李朝歌每一次动武、打架、捉妖,都在积累真气,而真气变多后,又会反过来提升她的武功。这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最适合战斗狂魔修炼。

李朝歌想了想周老头的性情,一点都不意外。周老头将这套心法传给李朝歌,阴差阳错也是给对了人。

李朝歌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你说我的道路不是正统,那正统修炼应该是什么样的?”

“传统修行类和尚,先冥想、打坐、悟道,不断研习经书典籍,慢慢磨基础。等对道有了一定感悟后,再学习法术、招式等外功。”

李朝歌一听,这不就是少林寺最推崇的先挑十年水再学基本功的修行法子吗,李朝歌问:“按他们这种修炼,要花多久才能对道有感悟?”

“分人。”顾明恪说,“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没悟出道。而你是反着的,你先学了攻击法门,然后靠实战不断反哺内功。此举独辟蹊径,想出这种修行办法的人是个奇才,但万丈高楼起于垒土,你要是对道的感悟不够,即便一时强大,以后也走不长远。”

李朝歌明白了,她是野路子。别人都是先修内功,等积淀够了才修外功,而她一上手就在实战,真气在使用中自然而然积累起来。这样做有利有弊,利处无疑是李朝歌的成长速度和实战能力都远超同阶,而弊处同样致命。按江湖人士的说法,根基不稳,急于求成,容易走火入魔。

李朝歌心想周老头可真不把她当人,心未免太大了,什么都不说就敢扔给李朝歌练。

李朝歌难得想起了周老头。这么多年来,李朝歌对周老头的下落一直耿耿于怀,周老头那么能打的人,为什么会说消失就消失呢?她想起顾明恪说她走的是以武证道的路子,李朝歌怀着试探,问:“是不是武功足够强,就可以飞升成仙?”

顾明恪知道李朝歌想问什么,她心里想的那个人确实已经成仙了,却不是靠这种方式。顾明恪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严格地回答她的问题:“未必。武力练到巅峰只代表有了成仙的实力,却不代表可以成仙。若没有功德,一样无法飞升。”

李朝歌心里暗暗抱怨,真是麻烦,她以为周老头飞升了,现在听来,似乎并没有。至少在周老头收养李朝歌的那几年,周老头活的邋邋遢遢疯疯癫癫,每天不是喝酒就是睡觉,从没见他做过好人好事。无论怎么看,周老头都不像能攒够功德飞升的样子。

李朝歌长长叹气,一别已有多年,不知今生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周老头。周老头虽然不靠谱极了,但毕竟收养她一场,没有周老头,李朝歌根本活不到现在。李朝歌一直想对周老头说声谢谢,可惜那个糟老头子不辞而别,只留下十个铜板就不见了。

李朝歌那句“谢谢”,等了两辈子都没有说出去。

李朝歌思及此处,情绪不觉有些低沉。顾明恪低头看书,就当没听懂李朝歌的试探。李朝歌完全不知道她小心掩护的恩人在顾明恪眼里全然透明,她低落了一会,收拾起情绪,继续问:“如果不想走火入魔,我应该补哪些基础?”

“那可太多了。”顾明恪毫不留情,说道,“你拿根笔过来抄吧,我不想说第二遍。”

李朝歌想骂人,忍住了。她从栏杆上站起来,趴在窗户上,伸长胳膊从笔架上够笔。顾明恪被迫朝后躲开,李朝歌拿到笔后,发现上面没墨,只好又拍拍顾明恪,说:“你帮我把墨推开,顺便润一润笔。”

顾明恪心想求人帮忙还这么麻烦,但他还是给她研了墨,润了笔,端着一张脸把笔杆递给她。

李朝歌接过毛笔,她单手支在窗沿上,隔着窗户铺好宣纸,说:“好了。”

顾明恪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报书名。李朝歌最开始游刃有余,后面发现根本记不住,慌忙道:“等等,不要说那么快。”

李朝歌手忙脚乱记了一连串书名,最后她已经来不及写全名,只能匆匆忙忙记关键词。顾明恪看着糊了一整页的墨水,悠悠道:“真是好字。”

李朝歌看着这串鬼画符也有些尴尬,字确实潦草了点,但自己能看懂就够了,而且自带加密,不怕被人偷窥,多好。李朝歌将纸卷成一团,收到自己袖子里,说:“不用你管。”

李朝歌拿到书单,轻巧一跃跳下台阶,继续去练剑。她拔剑使了两招,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你对正统道术了若指掌,你也是这样修行的吗?”

顾明恪正在复原被李朝歌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桌面,听到她的话,顾明恪怔了一下,敛眸说:“不是。我不一样。”

不一样?李朝歌挑眉,她很想问哪里不一样,可是看到顾明恪的表现,她终究止步于此,没有再问。

近傍晚时分,朝廷散衙,盛元公主府也迎来三个稀客。白千鹤、莫琳琅和周劭一起上门,看他们的神情,就差手上提个花圈了。

白千鹤似乎很害怕伤害到李朝歌脆弱的情绪,自以为体贴地绕开伤疤,关切道:“公主,你从过年来就一直在忙,如今终于能休息两天,这是好事。公主,你不会想不开吧?”

“怎么可能。”李朝歌坐在正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三人,“我看你们才是想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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