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许叹气:“当时我本以为此命休矣,我都做好准备去地下和父皇、祖父告状,没想到,遇到了诸位仙师。仙师救走了我,并用一个傀儡替我喝下毒酒。幸而东都的人没有发现异常,很快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他们走后,仙师说寿州不安全,带我来了这里。”
刚才在轿子中的时候李贞睡着了,没留意路线,但是通过呼吸间湿冷的空气,四周精巧的园林,不难猜出这是哪里。
应当是江南某座城池,具体是哪里,李贞就认不出来了。
李贞听到兄长被仙师救下,长长舒气,本能追问道:“阿兄,那嫂嫂呢?”
李许顿了一下,没有接话。李贞看着沉默的兄长,很快联想到权达,慢慢明白了。
李许见妹妹已经猜出来,沉甸甸开口:“你嫂嫂她……没有逃过。”
李贞睁大眼睛,那一瞬间她想问,真的是吴王妃没有逃过吗?仙师能救李许,看今夜他们转移她的样子,行事也十分游刃有余,那为什么不能再多救一个人?
或许,是仙师不愿意,也或许,是李许不想冒险。真假掺半才是最好的掩护,如果两个人都是假的,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到时候,李许也要跟着死。
李许不想再提吴王妃。她虽为王妃,却没过几天好日子,她陪他度过了漫长的圈禁生涯,很多年都是他们两人相依为命。没想到,最后她却替他死了。
李许问妹妹:“阿贞,你呢?当年我被那个毒妇圈禁,无法带你离开,这些年,你在东都受委屈了吧。”
李贞默然,她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除了行动不自由,每天照镜子会挫伤自尊心外,她在东都似乎没受多少罪。就连被流放,也是她躺在床上,被别人照顾。
李贞低声说:“我还好。”
李许依然很生气,说:“你堂堂皇女,尊贵的金枝玉叶,竟然被指给一个守门侍卫,简直岂有此理!那个人呢?”
“他已经死了。”李贞垂着眼睛,声音轻到听不见,“我劝过他,但是他一心向着武氏,还劝我安贫乐道、自力更生,勿要说武氏的坏话。我没办法,只能用仙师的酒将他毒死。”
李许听到权达已经死了,可算出了口恶气。他用力握着李贞的手,说:“一介莽夫,死不足惜。本来以他的资质,这辈子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要不是武氏恶毒,岂能轮得到他尚公主?阿贞你放心,下一门婚事为兄必亲自为你把关,一定要挑一个十全十美的世家公子。”
李贞听到李许说世家公子,终于打起精神。是啊,终究是一个莽夫罢了,她是公主,只要她的兄长有权势,天底下有的是男人前赴后继对她好。若是兄长没权势,她堂堂皇女,难道下半辈子还指望一个男人的好感过活?
李贞在深宫中长大,最是知道那个位置有多么目眩神迷,引人心折。当初武氏握有大权,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阖宫上下对李贞视而不见。李贞恨武氏,但更想成为武氏。
权达劝她知足常乐,小富即安,呵,穷人没吃过山珍海味,所以能日复一日嚼糠咽菜;商人没当过官,所以能小挣一笔就心满意足;权达没见识过皇权巅峰,所以能说出平淡是真。但是李贞见识过,她知道权势是多么无所不能,她宁愿为了争夺权势而死,也不要像个市井俗妇一样,一辈子数着铜板过日子。
李贞说:“兄长,婚事不必急,你先做大事为要。”
李许以为李贞对权达有愧疚,当即说道:“那怎么行!你本来成婚就晚,再过几年,你年纪都大了……”
“阿兄。”李贞止住李许的话,说,“如今你虽然骗过了武氏,但那个女人多疑,你假死的消息瞒不了她多久。我们当务之急是赶快招揽力量,反周复唐。等你大权在握,天下男人任我挑选,还有人敢在乎我的年龄吗?”
“说得好。”
李贞和李许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然而两边的黑衣人看起来反应更大,他们慌忙站好,对着门口的方向长长下拜:“主上,您怎么来了?”
来人罩在一个宽大的斗篷中,脸上带着银色面具。虽然同是黑色,但这个男子的斗篷明显华贵许多,裁剪十分讲究,边缘还绣着精致的暗纹。他缓慢走入屋宇,举止间行云流水,虽然看不到脸,但不难猜到,面具后必然是一张极俊美的脸。
来人进屋后轻轻抬手,两边的黑衣人这才敢直起身。有人慌忙去吹屋角的灯,被来人拦住:“不必了,这点光本尊受得住。”
李许和李贞从周围人的反应上感受到来人不同寻常,他们两人身为皇子皇女,面对来人竟感到一丝不自在。
李许比李贞早来两个月,这些日子他住在这个别院中,除了不能出门,再没有其他不适。李许来来回回见了好些黑衣人,但还是第一次见此人。
看起来,这像是他们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