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划过拜帖上的几行墨迹,在‘三年冥辰,魂兮归来’处停了停,微微冷笑。
“后山无岁月。尉迟杉暴毙身死之时,我略微听了些消息,便忘在耳后。想不到他死后三年,盖棺落定,居然还得了个‘一代英杰’的评价。实在可笑。”
纪瑶诧异地问,“这位尉迟宗主,听你口气,仿佛不是个好人?”
“世上有很多人,很难用好坏两字简单界定。尉迟杉此人……“陆焕沉吟了片刻,”并非善类。”
他如此评价了一句,纪瑶倒好奇起来。“他生前做了些什么?”
陆焕却不愿意多说了。
“身死道消,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他随意打开拜帖,又看了一眼,“祭祀正典当日,便是死者忌辰。原来尉迟杉死于三年前的八月初十。”
他略微抬眼,却看见纪瑶一动不动站在对面。
夜风吹拂着水榭四周的灯笼,烛光摇曳之下,她的神情有些奇异,似惊讶,又似感慨。认识纪瑶几个月了,极少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怎么了?”陆焕敏锐地问,“可是哪里有些不对。”
纪瑶猛然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尉迟宗主过世的日子好巧。”
陆焕瞥了眼纪瑶的脸色,”——莫非八月初十那天恰巧是你的生辰?”
“又不是话本故事,哪能那么巧。”纪瑶笑着摆摆手,“我是突然想起来,就是在三年前的八月初十前后捡到的乌辛。”
提到了乌辛,纪瑶顿时想起这位许久不见的2号大佬来。
“上次在麟川城里把乌辛借给麟川宗的一位内门弟子,叫姚什么来着,哎哟,半个月时间过了吧,也不知道他还好吗?乌辛有没有把他家底给吃光了……”
说着便急忙往外走,“我去前山打听一下那个姓夏的,把坠子里的五万斤烤鱼拿给他。”
陆焕拦住了她。“这等小事,不必你亲自去。将你的玉坠子托给路过后山的仙鹤灵禽,命它们带过去前山便是了。”
“哦,好。”纪瑶倒也没有坚持,安静地走回水榭,坐在小茶案旁发了一会儿呆,又拿起了蒲扇,继续点火,“我再泡壶茶。”
细微的煮水声响起,水榭外隐约蛙鸣。
陆焕的玄色大袖拂过栏杆,靠在红木围廊处,仰头去看天上一轮如勾弯月,逐渐升到了头顶。
“我的生辰八字,你已经知晓了。”
沸水细微的滚动声响中,陆焕缓缓道,“我出身衡阳陆氏,乃是长房嫡子。父亲是衡阳城之主,亦是衡阳郡三大修真世家之首。母亲出身于华阳宗内门的尉迟氏嫡系。”
纪瑶差点又一扇子把小火给扇灭了。
“华阳宗尉迟氏?那今天的那位尉迟婷大小姐,细算起来,岂不是你的亲戚?”
“算是远房表亲罢。”陆焕不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纪瑶:“啊,没什么,不如何。”
难怪当年他师尊仪清真人有意跟华阳宗的尉迟宗主结亲,想必是起了亲上加亲的念头。
结果陆大佬倒好,看人家姓尉迟的不顺眼,一道封山令,把尉迟氏嫡系直接拦在了麟川城外头,几十年不得入。
等等,陆焕好好地,怎么突然开始自报家门了?
莫非是今夜的月色太美,照得他脑子进了水。
纪瑶疑惑地看看头顶的月亮,与昨日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那边不知脑子进了什么水的陆大佬还在继续自报家门,
“我五岁那年验出天灵根,四大仙门得了消息,都有意纳我入门下。母亲的意思,想把我送入华阳宗。最后是父亲坚持把我送入邙山,拜入麟川宗仪清真人门下。”
说到这里,浅棕色的眸子转过来,睨了眼水榭里坐着发呆的纪瑶。
“听了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纪瑶回过神来,不吝夸赞,“出身贵重,资质过人,不愧是天道眷顾的天之骄子。”
陆焕矜持地点点头,“你既收下了我的庚帖,想必心里是极满意的。那庚帖乃是我师尊当年手书,算是长者首肯了。我原以为你无父无母,既然你的父母还在世上,下个月启程去东陵海的路上,我便随你去你家乡一趟,把你的庚帖拿来。”
纪瑶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蒸腾水汽凝成的一滴水珠滑下长睫,啪,落到了地面。
等等。
陆焕,陆大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