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这总是闷闷不乐的女儿开心,曲蓉宋一帆便带着她出门看花灯。
甚至连时常待在家中后院里的祖母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见着与平时不同的景致,宋娴郁闷的心情终于松快,走着走着便如撒了欢的野马。
修真界的花灯会与凡界不同,那些灯一个个都赋了形,兔子灯便如真兔子一般,在街巷上奔来窜去,引得小童去追。
凤凰、孔雀一类的花灯,则栖在树上,摆弄着长长的火焰尾羽,火星落在枝叶上,却没有烧灼脆嫩的枝叶,而是如流水一般,又缓缓流回那璀璨的华灯之上。
一旁的河中次第开满了流水的莲花浮灯,照得地上堪比天上银河。
龙啸声起,半空中一尾巨大的金色龙灯甩着长尾横亘而过,一如洪荒神兽再现。
宋娴前世今生也未见过这般奇景,她忍不住抬手抚着一旁游动的小金鱼灯笼,那小金鱼明明是盏灯,可居然在宋娴碰它的时候滋了她一脸水。
众人笑起来,倒不是觉得宋娴狼狈,而是觉得这小小年纪便容色惊人的女娃娃愣愣看着小金鱼的模样实在可怜可爱。
“买一个吧?”
宋一帆给钱,替宋娴取来了那盏小金鱼灯。
宋娴提着灯柄,看着那上下浮动的小金鱼,小声道。
“敢滋我,吃了你哦。”
小金鱼灯“咻咻”两声,将鱼尾巴摔到了宋娴脸上,随即往前窜去。
宋娴心想,她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犯不着和一条鱼计较。
犯不着。
犯……
“啪”!小金鱼又滋了宋娴一脸水。
宋娴笑着抬手把脸蛋擦干净,随即往前迈了一步。
“你给我站住嗷嗷——”
宋娴彻底破防,和花灯会上的小孩们一同追着华灯陷入了人流里。
宋一帆和曲蓉笑眯眯地跟在宋娴身后,还抽空买了两碗馄饨。
宋娴与其他孩童一起,在一旁的朱桥上玩耍,宋娴几次要把小金鱼放到河里,小金鱼立刻凌空一跃,甩着小尾巴和宋娴战成一团,也是十分顽劣。
宋一帆和曲蓉一开始还是笑着,可宋娴追着小金鱼下了桥后,竟在那璀璨华光下瞬间失了踪影。
两人急急奔到桥上,却依然不见宋娴。
是界阵?还是谁下了暗手?
宋一帆和曲蓉如何着急,宋娴是不知道的。
她下了桥,向前一扑便抓住了小鱼的尾巴。
可眨眼间,宋娴就抱着小鱼站在了一片浩瀚的芦苇荡中。
皎白的月光下,大片大片的芦苇铺满了宋娴目之所及之处。
夜风徐徐,吹起了细密的芦花,成片的芦苇随风荡漾,如碧波万顷,这是一片银白的海。
在那海中央,有点点丝竹之声。
宋娴回头看着身后,身后也是一望无际的芦苇。
前后无路,宋娴只能提着那盏小小的金鱼灯循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前行。
越靠得近,宋娴越听得清那丝竹哼唱。
前世今生总有相似的地方,有些唱段话本,在此界也有。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
“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①”
宋娴听到此处开口合道,耳边丝竹之声一停,疾风骤起,宋娴身前那丰厚的芦苇被突来疾风荡平,清出一条道来。
宋娴望着前路,颇有些踌躇。
金鱼灯倒是没有害怕的情绪,摆动着鱼尾,试图把小主人往前拉去。
宋娴想了想,要是遇到什么鬼怪,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逃。
这么一思量,宋娴的心就定了,她沿着路慢悠悠地往前走,初出芦苇的那一刻,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倚坐在一树雪下的红衣少年。
那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他侧着身,姿态悠闲靠在树下,细致修长的手指彷如玉雕,轻轻搭在膝上,指尖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
那悠长缠绵的曲调再起,正轻声吟唱: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少年伴着乐声缓缓侧过头来,在这皎洁的月光下,露出一张极细致,极俊俏的无俦面容。他的发色极黑,眉间一点朱砂痣,那双眼角微扬的桃花目看人时神光潋滟,竟是连月华也比了下去。
一瞬间,让人恍如见了九天之上,仙宫太子。
风吹得周围景物簌簌作响,宋娴才将视线从那少年身上移开,看清了那一树堆积的不是雪,而是重重梨花。
皮影戏仍在演着,鼓乐之声悠然。
宋娴若不是看到那少年脚下如红梅开落的血迹,还真要当自己误闯了他人休憩之所。
“哎呀,天黑夜险,天上竟落下了一位小观音?还是……想来听曲的小小蝴蝶?”
少年声音如弦歌动人,他笑了一声,便有一滴血珠自腰间滑落,汇入地上那浓稠的红血里。
作者有话要说: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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