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领了一家子叩头谢恩,起身后命人为那小黄门奉茶看座,仔细问起来:“如何今年这般重视?”
那小黄门把装着金豆子的荷包收起来,笑着向薛老妇人恭敬道:“……往年陛下都在外头征战,今年国泰民安,陛下便也要领臣工拜祭东岳大帝,以求国平民乐。老夫人府上有大造化啊。”
这样的大造化,很难说得清福祸,老夫人心里郁郁,叫人捧了盘子往星落那里去了,一进得门,就见容氏坐在一旁,那小姑娘糖墩儿正穿了一身黄,在铜镜前照镜子。
老夫人吓了一大跳,愕着双眼看过去。
“我的乖宝儿,你怎么穿的像个小老虎似的?”
此时的糖墩儿和老虎的区别就差一个虎头帽,听老夫人这般说,星落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顶黄巾帽,顶在头上,笑嘻嘻地看过来。
“黄紫红青绿黑白,黄色乃是最上等的法衣——祖母,这是我师尊从前的法衣,威风不威风?”
老夫人一把将糖墩儿头上的帽子抓下来,语带警告:“……再上等也穿不得,这里可不是老君山,明黄色哪里是你能穿得的?快换下来。”
糖墩儿垂头丧气:“我就想穿这件,又威风又有气势……”到底还是乖乖去换下。
薛老夫人就同容夫人说话,“这经不晓得背的如何——明儿圣上也去,我那老姐姐又赐下了陛下曾穿过的衣裳,看样子少不得又是一场见面……”
容夫人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倒有些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意味了,上一回太皇太后说什么大凡姻缘能成的,都要有一个不正经的相遇,这一回又是赐衣裳,又是在道观……”
她惊得捂住了嘴巴,“不会吧”
薛老夫人一瞬意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
星落打里间里出来,换了那身天水碧软纱道袍,直让婆媳二人看了个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伸开了手,抱了抱糖墩儿,啧啧感叹,“这般看来,我这孙儿这一身气度倒是随了我……”
容夫人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很真诚的敷衍:“气度像您,美貌随我……”
糖墩儿听惯了旁人夸她好看,这会儿只关注这道袍的颜色:“陛下当年在山上,也不过就是个中等弟子……我都穿青色了。”
薛老妇人不免又要教育她一番,“明儿除了诵经,谨言慎行——稚气的话更要少说,免得太过可爱招来是非。”
糖墩儿眼睛亮亮,抱住了祖母的脖子一顿撒娇:“知道啦!”
到了第二日晓起时分,星落坐在软被里两眼发直,脑子里一团浆糊,昨儿背的《东岳大帝宝诰》《宝训》全然不记得了。
今儿的天,是那种阔深辽远的静蓝,东岳观一百零八级的台阶通天,巨大的香炉里燃着一人高的香,那香燃起来的烟飘散,隔绝了山门下鼎沸的人山人海,使人如置云端。
天阶上的观宇高大雄伟,木制步廊悬空,绕了正殿及大小配殿一圈,由那明净的天光下,阔步走来一人,日光澄明,落在他深邃冷冽的眉眼之上,有种澹宁的美。
皇帝信步而行,身侧略退一步的,是礼部侍郎石岚清,跟在其后的则是亲军司指挥使辜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