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由窗外照进来,清冽湿润的雨气在室中氤氲,皇帝迎着窗站着,脸庞白的似雪,可耳朵尖那一处却似聚了血,有着醒目的红。
作茧自缚的感觉突如其来,皇帝忽然有些后悔,午间他反复强调自己是她的师尊,警告她如若对自己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是会遭天谴的。
目下看来,最先遭天谴的,应该是他——师父怼徒儿动了心思,那才是最该被唾弃的吧。
皇帝忽得有些悲哀,活了二十一年,好像从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生性便很孤高,甫一落地便为储君,旁人不敢接近他,他也不乐意去接近旁人,先帝爱重,群臣拥护,冲龄御极的他只需做事无需在意任何人——他的心里只需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那便够了。
那双稚若幼鹿的眼睛望着他,令皇帝避无可避,该说些什么呢,他束手无策,面对这样的小赖皮该当如何应对呢?
好在一声显著的咕咚声解救了他,皇帝循声望去,小徒弟耷拉着眼角向上看他,犹豫着开口,“徒儿饿了。师尊。”
皇帝听了面上一热,方才那股不自然冲散开去,是啊不管旁的,他是她的师尊,岂能叫她拿捏了去?他嗯了一声,将方才的事揭过。
“清静经且放一时,进了膳再抄。”
星落在桌案前趴着睡得很不好,仔细一想,早膳同午膳一口没进,这会儿胸口便十足烦闷,撑着桌案站起身,眼前便是一黑,接着便通体生寒,一下子跌回椅中。
皇帝心口发紧,见她这幅情状,疾步过去,俯身看过去,只见她面色煞白,光洁的额上生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皇帝不敢动她,这便高声唤阮英:“去宣太医。”
椅子太硬,皇帝蹙眉,叫几位宫娥来,将星落抬上了床榻,又见她似乎冷极,又扯了条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这般一折腾,星落却还是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皇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轻声唤了一句太甜女冠,见她不应,又唤了一句黎星落,眼前人紧闭双眸不发一言,倒不是像是昏过去的情状,皇帝眉头蹙起,再唤了一声国师。
星落方才那一下晕眩过去,胸口烦闷几欲呕吐,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陛下唤她的名字,声音一下一下地传入脑中,由模糊转清晰,星落缓缓睁开眼睛,语带疲惫:“师尊,您这般唤我什么事?”
皇帝见她醒转,登时便放下心来,手心微凉,竟是一手的汗。
“无事,只是想听听叫哪一个顺口一些。”
领着太医小跑着进来的阮英乍听得这一句话,简直要绝倒:陛下啊陛下,您怎么连句关心的话都不会说。
星落此时有些手脚发软,见太医来了,乖乖地伸出了手,任太医诊治。
太医姓江,年过不惑,乃是专掌陛下脉案的御医,这么些年来,从未在陛下寝宫见到过姑娘家,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他认认真真地为星落诊了脉,紧蹙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姑娘,可曾进过午膳?”
听到这个,星落嗯了一声,委委屈屈地一抬眼,望住了陛下,“何止午膳,早餐也没吃,您折腾徒儿一整天,连口吃的都不给,就喝了点儿茶水……”
江太医眉心一跳,再看天光昏暗,室中只燃着几盏宫灯,容色清绝的小姑娘窝在被中,下巴颏抵着被子角,方才那一会儿的晕眩劲儿一过,她双颊便显出一点红晕,便是连眉眼间都带了些红润来。
再观床榻上,被褥凌乱,一侧桌案上物事也不规整,其上还堆叠了几件儿衣裳,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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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医心下讶然,暗忖这里怕是方才经过了一场鏖战:陛下从未有过经验,怕是初尝人事,有些放纵了,听这小姑娘说话,莫不是从昨夜起直到现在,陛下都在同她痴缠?
想到这里,江太医不禁看了陛下一眼。
皇帝的视线带着审视,也看了江太医一眼,江太医连忙将头低下,只小心翼翼地向着星落道:“臣把脉得知,姑娘素日里身体应是十分康健,今日气血稍有不足,才致头晕目眩,已臣所见,应当是未进膳食的缘故。”
歉疚慢慢地从心底浮出来,皇帝负着手,眼底有郁色凝结。
他午间便往军机处理政,再回来时已然暮色四合,小徒弟在这里无人照应,怕是难熬的很。他思忖着,或许御前应当多一位晓事的宫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