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严慎在下朝后回到衙门。如往日一样,他手头依旧有成摞的公文要看。
忽而,外面敲门声响起,他头也没抬,说了句,“进来。”
本以为是来送热茶的小吏,谁知半晌也不见小吏过来倒茶,严大人抬起头,却见来的人是文选司郎中林密。
“大人。”林密朝着严慎行礼。
“坐。”严慎指着一旁的椅子,见他坐下后才问,“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科举刚刚结束,又有一批进士会被授予地方官职,作为文选司郎中,现在应当是林密最忙的时候。
“大人,昨日属下下值时偶遇鸿胪寺卿黄大人。”
严慎眉头不由皱了一下,黄明志与他是同科,当年更是与他一同拜入太傅门下。
只是他不是很欣赏对方的为人,故而两人虽然算是同门,却鲜少见面。哪怕是见了面,也几乎不会闲聊。
他是看不上黄明志这个人,至于黄明志,八成是看他不顺眼。
这也正常,当初科举,黄明志是榜眼,而他堪堪列入二甲。可进了官场之后,一切却都倒着来了。
严慎如今已经是正二品大员,掌管吏部,得皇上看重。而黄明志却还是正四品。
别看中间只差了二品,这差距有人用一辈子时间都跨不过去。
林密并不知晓其中门道,接着道:“黄大人与我闲聊时,提起了授官之事,属下本以为他有子侄参加了科举,想为子侄求官,谁知他却问到了探花身上。”
“他说了什么?”严慎眉头一挑,沉声问。
“黄大人问属下可想好了把周探花分去哪个县,属下回他并未考虑好。而后,他为属下提了个建议,说凉州桐杨县是个不错的去处。”
林密能够坐上文选司郎中这个位置,全靠严慎一手提拔。能够掌控各地方官的官职调动,哪怕他才是个五品,其重要程度也不逊于一般三、四品的官员。
严慎最看重他的一点,就是他足够谨慎。
任何他觉得有异常的事情,从不会擅作主张。他今天既然过来,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桐杨县有什么说法?”严慎只觉得这地名似乎有些耳熟,但没有太多印象。
林密微微叹了口气,“这桐杨县十年内换过五任县令,其中三人被罢免,据说都是当地百姓不满县令,集体上告知府,最后难以收场,不得不处置县令。”
严慎当即拍桌怒道:“胡闹,罢免官员难不成还要看百姓的意思?”
林密没有附和,而是低声说:“下属找人打听过才知道,桐杨县乃是太傅老家,整个县城中,叶氏势力最大,几乎一手遮天。”
严慎贴在桌子上的手掌渐渐握成拳,最后无力地松开。
屋子里一片寂静。
“此事……”
“大人。”严慎刚想要说出“此事再议”时,忽听林密喊他。
严慎抬头看向他最看重的下属,林密也在看着他,“大人,属下以为,那桐杨县十分富庶,若是能安稳当上三年知县,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既然是黄大人的推荐,想来不会出错。”
他着重说了黄大人三个字,严慎到了嘴边的反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黄明志跟周棠几乎没有交集,如何会管他被分到哪个县,他所作所为,背后分明有人授意,能指使动黄明志的,除了老师还能是谁。
或许,老师根本没有明说,只要一个授意,黄明志向来很会为老师分忧。
“……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最终,严慎也没提出任何反对之言。
林密得了准话之后,行礼离开。
回到办公处,他在写了周棠名字的文书上,写下了凉州桐杨县五个字,并盖上印章。
接下来,只需吏部尚书批复,周棠便是板上钉钉的桐杨县的县令了。就是不知,他是否会步那些前辈的后尘。
林密一直在衙门里忙到傍晚,直到有同僚来提醒,他才意识到该下值了。
出了衙门后,他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两条街外的一家小酒馆。
他一走进酒馆,老板就热情地打招呼,“林大人,今日有刚出锅的酱肉,可要来上一盘带回家添菜?”
林密笑吟吟道:“正巧,今日想吃肉,便来找老板了。”
旁边坐着喝酒的客人闻言也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起林大人。
他都是常客,林密同样也是。
不过这位林大人向来喜欢把菜打包回家,老板也都习惯了。
老板吩咐了一声后厨去切酱肉,便与走到柜台前的林密闲聊了起来。正聊天喝酒的客人并不知道,林密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好的信纸,被老板收入了袖中。
伙计很快拎着打包好的肉出来了,林密接过肉,付了钱朝老板拱拱手。
老板一路把他送到门口,“林大人有空再来。”
“一定一定。”
当晚,那封信便被送到了四皇子手上。
李肆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随后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烧尽。